昭记得第一次与公生明接吻的时候。
那是他诞生于世之初，他的脑海中，还没有“美与丑”、“真与虚”的概念，一片黑暗和混沌中，他只是感知到有人在身前——
黑发黑眸，伸来的手指有鲜红的颜色，与他身上白色的衣物形成比对，他的眼神很悲伤，尽管那时我还不懂何为悲伤，但他的触碰很温柔、嘴唇也很温柔。
我无意识地回应起这个不带情/欲的吻。
脑海中浮现出属于“我”的记忆与情绪，我睁开眼：啊，与我的感知一致，他就是那般模样。
我们的距离很近，我能从他澄澈的眼里，看见我自己的样子。
黑发黑眸，浑身沐血。
好奇怪，血是甜的吗？
“Light。”公生明叫我。
“昭。”公生明叫我。
“……甜的。”昭喃喃。
公生明失笑，指腹蹭过昭的下唇：“感想就是这个吗？”
昭闭眼，咬上公生明的嘴唇，舌尖□□内腔——湿软、温热。
“明，你的血，变得和以前一样，是甜的了。”昭捧着公生明的脸，认真地说，“你大失血那次，是苦的。”
公生明半是无奈半是宠溺揉了揉昭的发顶，说：“亲吻时想到的居然是这么不解风情的事情吗？我还是不太会接吻啊。”
“不……”昭勾起唇角，露出微笑，“你的吻也是甜的，以后可以多做这个吗？”
“嗯，当然，昭，等一切都结束，不用成天如此忙碌，再和伊芙、梅尔、乌洛举行茶会吧。”公生明看着昭的笑容，“还有米尔迦他们。”
那时候，这颗星球会成为他真正的家。
“话说回来，”公生明碰了碰嘴角被昭咬出的伤口，“这大概是因为骨骼基本回归后，又接受大量的黑川血液，我算是‘洗髓伐毛’了。”
“但始终不够吧？”昭的手掌按住公生明的胸膛，那里跳动着人类的心脏，无法产生神明的血液。
公生明附上昭的手背，点头：“是啊……海拉和阿瑞斯真够狠的，骨头掰碎了，血液放干了，眼睛挖出来了，心脏捏爆了。除了提前交给你的镜子，真是无一幸存。”
昭的手指下移，划到公生明的腹部左侧，他曾在那里出生，一根肋骨。他问：“我随时愿意回归于你，明。”
婴儿愿回归母体，夏娃愿回归亚当，昭同理。
公生明摇头轻笑：“不用，眼球我已经知道在哪儿了。到时候，没有心脏也无所谓。”
此乃谎言，公生明掩饰住心底荡起的涟漪，不让昭察觉。
白月柔和地散发着光辉，黑雾漂浮，公生明抬手，挽过一缕，织成薄纱系在昭的手腕上。
他挑起一个新话题，一个更值得昭注意的话题：“相信我呀，你看，现在‘梦魇’的成份只剩梅尔和血液了，我能重新容纳它了。”
昭叹气，他就知道，公生明从未打消独自解决第二次灾难的念头。
“我仅有一个要求，明，”昭与公生明十指相扣，“无论你要去干什么，我要跟着你、在你身旁。不许像当初那样，抛下我了。”
“……也不许让伊凡顶替我，做本该我去做的事。”昭小声补充，他耿耿于怀。
还是吃醋了呢，不过这次，昭能意识并理解自己的感情行为了。
额头相抵，气息交融，公生明点头应道：“直到死亡将你我分离。”
“直到死亡将你我分离。”
整片陷入寂眠的大陆，公生明和昭安静地守护着它，一如它刚被孕育那时。他们漫步各处，公生明称其为蜜月的浓缩版，蜜夜。
第二天的清晨，太阳仍未升起，但白月依旧高悬。
“去叫醒……菲瑞吧。”公生明权衡利弊后，说。
昭垂着眼，为公生明整理衣衫：“伊凡呢？他的各类储备不输给我。”
公生明点了点太阳穴：“我特意给他编了场美梦，让他好好休息吧。为了跟上我的计划，他很久没做过梦了。”
被剥去神灵所需的一切后，公生明成为人类，海拉按照约定，将他投入过往的收藏品星球——空泛的、缺少“锚点”的定格世界。
因为有公生明的加入，成为了“锚点”，世界重新活动起来，这就是公生明暂停实验的原因。
他要用“锚点”所必须经受的磨难，唤醒、稳定自己消失的人性，真正的从神变回人。这也是为何，他在A市时，总觉得世界如此之小，且针对着他。
那本就是专为他打造的“公生明的世界”。
仅有一点无法确保的是：“锚点”……也就是公生明，精神所能承受的极限在哪儿，他不能提前崩溃，也不能万念俱灰。为此，需要有人从旁辅助、监管这一进程。
不能是Light，他还不懂爱恨情仇，他仍是单纯的白纸，如此残酷的时刻，不是他该上的课程。公生明舍不得。
为此，伊凡·范·塞西尔诞生了。
他崇拜着公生明，所以无条件遵守命令；
他爱慕着公生明，所以无条件付出爱；
他也恨着公生明，所以会施下折磨。
无情自私的神性，利用算计了伊凡可能拥有的每一分情感。
给他留下了穿梭世界的白鸦，给他每个定格世界的坐标，让他找到自己，监督每次受折磨的程度与精神，必要时，成为磨难的一环。
——“你还知道我有多爱你啊？我早过了会生气的阶段了——这样的场景，我看了两千九百七十四年了，但我什么都做不了啊，能给你拯救的，不是我。”
在第一年后，伊凡就不曾长久入睡，因为他只会做噩梦了。
两千九百七十四年，无数碎片式的睡眠，只为在今年，堂堂正正来到公生明眼前，确认他的神明一如既往。
昭在伊凡重新现身后，隐约猜到了全盘计划。
他伸手抚平公生明蹙起的眉头，说：“你到现在为止，还是不抱着安抚玩偶就无法入睡。明，你有多久没做过美梦了？”
公生明顿了顿，视线瞥过放在枕边的玩偶，避重就轻：“我现在满肚子的噩梦怨念呢，怎么可能做美梦嘛。好啦，快点走，睡美人等着被我们唤醒呢。”
炼金术协会的山峰青青，城镇分布如久远的记忆之初。
公生明缅怀地看了眼，拳头掌握：“唉，好想要海拉的传送能力啊，空间魔法限制死物，没那么便利呢……”
“我想想，伊凡会把菲瑞安置在哪儿呢？”
一间间屋子推开，不同的人以相同的蜷缩姿势躺在床上，宛如羊水中的婴孩。
最后，在一比一复刻A市的那间卧室，他们看见了用羽翼遮盖菲瑞·泰尔的Evening，和睡在床上的伊凡。
“真是的，怎么让他俩躺在地上啊。”公生明俯身，一弹伊凡的眉心，他嘟囔两句，翻了个身，深陷美梦。
昭半蹲在地，扶起菲瑞·泰尔，叫醒了他。
“唔……呃？”菲瑞·泰尔表情扭曲了瞬间，“大人？不，是Light，失礼了。”
昭点点头：“是我，我现在也叫‘昭’。”
菲瑞·泰尔借力站起身：“果然，我当初偷听到的离奇计划，大人还是实现了。”
公生明向他伸出右手，笑着说：“菲瑞，睡得还好吗？”
菲瑞·泰尔托起公生明的手掌，落下一吻：“脑海里清静了许多，但我明白，‘他们’是睡着了，没有死，谢谢您，大人，我信任您的举动没有做错。”
“这一千多年，都发生了什么？请告诉我，让我更好地帮助您。”
简明扼要地解释了赌约与灾难，公生明接着说：“菲瑞，你负责在我剥离头骨后，压制我体内的怨念黑气。昭，你要用‘它’去承载当下所有的梦魇。”
“就是这样啦，简简单单的三步！”
昭未作声，菲瑞·泰尔不可置信地说：“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什么三步！您要再次忍受骨肉分离的痛苦，同时还有黑毒的侵蚀吗？！”
“安心，受得了的。”公生明屈起食指，敲了敲脑子，“虽然不比神体的耐受，但这副身体如今的忍耐度相当高。”
菲瑞·泰尔还想反驳不合理之处，公生明一指按住他的心脏部位，说：“完成三步后，只要我还清醒地活着，就能净化、重塑所有暗精灵的灵魂，你还会劝我放弃吗，菲瑞。”
菲瑞·泰尔沉默了。
“我永远优先选择我的族人，大人。”
“这就对了，乖孩子。”
“Light，你不会阻止大人吗？”
昭站起身，从身后抱住公生明，枕着他的肩膀，说：“我会陪着明。”
菲瑞·泰尔呼气：“我明白了，交给我吧，我最了解它们了，大人，您会无事的。”
为了安抚菲瑞·泰尔体内的灵魂，他们就地开展行动。
隔绝声响的水罩展开，公生明拿出一柄银刃，上下一抛，嘀咕：“好……那么……要开始了……”
在场的人，都没有死亡那样直接取骨的能力，更何况是神骨。
只得公生明自己进行剥皮抽骨。
鲜血满地，水罩浸满红色，腥甜的血液让弥漫世界的黑雾躁动，它们也想吞噬、壮大自身。
随着血液的流逝，公生明气息虚弱下去，蛰伏的怨念张开獠牙，准备狠狠撕咬自大的公生明的血肉。
“一切……交给你们了……”
当啷。
银刃坠地，尚是人类的神，濒死。
“公生明的世界”neta了《楚门的世界》，应该第一章就有人猜出来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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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梦魇与头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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