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从明净的窗子里望出去,花园有些杂乱,寂寞的玫瑰在杂草丛中孤独地开放。葡萄架上只剩下枯枝败叶,下面的空地上落满了腐烂的水果,一只黑白相间的野猫在草丛中一闪即逝。

很久没有人居住的样子,但是可以想象这里曾经有一个热闹而温馨的家庭。

房间倒是整洁而舒适,家具很少但基本够用。

维斯康蒂轻轻捧出了二楼一扇漆成白色的梨花心木门,门没锁,吱地一声开了。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铺满了这个洁白的房间。床上被褥一丝不苟,没有人睡过的痕迹。靠窗的小桌子上整齐地放着几本书,一支钢笔,一台古旧的唱片机。此外,加上一把椅子,就是全部的家当。

他轻轻合上门,下了楼。楼下客厅被一道屏风样的墙壁隔出一间厨房和餐室,因此就略显狭小。客厅里只有两张旧沙发和一张小木桌。一侧的门通向一间废弃了的儿童室。

看来房间的主人不在。那辆黑色的牧马人也不在楼下了。

“如果你想要欣赏阿尔卑斯山的风景,可以住在这里。”卡妙将车停在楼下时说。这座位于安纳西市区的安静的小院是他曾经的家。

卡妙不在,也许已经离开了。虽然他曾经说过自己只有七天的假期,但维斯康蒂仍然对他的不辞而别有些许不满。

他关好房门,走出酸枣枝搭成的篱笆门,顺着小巷一直走到沿河大街。周围的空气一下子活跃起来,汽车排成的长龙缓缓地驶过,街上行人步履匆匆,年轻的妈妈推着婴儿车小心地穿过马路,一对对情侣透过咖啡座的玻璃窗欣赏着窗外世界的车水马龙……远处可见终年积雪的山峰。

这是位于阿尔卑斯山麓的小城安纳西。

维斯康蒂沿着沿河大街悠闲地漫步,间或停下来看一下橱窗内展示的流行新款时装。

“先生,买一束玫瑰,送给心上人吧?”一个甜美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这是一间花店,花店里出售各色美丽的花,尤以玫瑰居多。店主是个年轻的姑娘,有着细长的眼睛和饱满的额头,金黄色的头发用珠链盘在头顶,却留下两缕卷发垂在耳前。她的目光热烈而自信,仿佛认定了维斯康蒂一定会买她的花。

“玫瑰怎么卖?”他开口。

“这要看您买多少,这里有黑玫瑰、红玫瑰和白玫瑰,您要哪一种?”

维斯康蒂微笑着看着面前直爽的女子,笑意却无法达到他深蓝色的眼睛里,“十二支魔宫玫瑰外加三只鸢尾……”

“魔宫玫瑰在温室里,请跟我来吧。”

少女把他带到一个狭小安静的房间,然后退了出去。这件房间没有窗户,安静得令人窒息。只有在一盏灯,光线很暗,在唯一的桌子上有一台电脑。

维斯康蒂在桌子后坐下,闭上眼睛。

“您好,我的主人!”黑暗的角落里突然响起一个人的声音,清扬悦耳,听得出是一个年轻男子。

维斯康蒂没有睁开眼睛,他的脸上褪去了伪装的温柔的笑意,看上去十分阴郁。

“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年轻男子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来,将几份文件放在维斯康蒂面前。他有着一头浅色柔软的头发,湖蓝的眼珠清澈明亮,性感的唇边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角一颗泪痣,让他添了几分女性的柔美。领口别着一支盛开的红玫瑰,散发着浓烈的香气。

“这是蒙太朗2%的股权转让书。他是个识时务的人,这样您对达蒂的优势就扩大到3%了。”

维斯康蒂皱着眉头,“只有3%?”

“您没有听说维达尔和索黑尔的事吗,撒加先生?”

“这么说维达尔和索黑尔一共5%的股权就都在达蒂那个老家伙的手里了?”

“至今为止,没有一个小股东能活着和他完成交易,他可比您手段狠毒多了。”年轻男人轻声笑起来,仿佛他正在谈论一件有趣的事情,“需要我提醒您吗,先生?我们能够争取的小股东已经不多了。”

维斯康蒂十指交叉抵在一起,也许是光线太暗的缘故,他的脸色看上去更加阴暗。

“我们正在跟那个叫特伦斯的英国老古董接触,但他似乎被奥伦大酒店的爆炸吓破了胆,要求我们为他和他的家人提供安全保证……”

“他应该明白,他手上3.2%的股权并不能为他带来好处。”维斯康蒂眯起眼睛,深沉的嗓音和暗流从黑暗中淌过,“双子公司的股票,如今在我们手上35.3%,达蒂拥有32.4%,萨基塔瑞斯财团19%,海外散户一共2.1%,现在有可能拿到手的,只有特伦斯的3.2%的股票,给我们还是给达蒂,他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但是我们还有,我的主人。”年轻人靠在窗子上,饶有兴味地看着维斯康蒂,“卡妙·安格尔,和……他手上5%的股权。”

“即便他想,也不能卖给我们,难道你忘了,阿布罗狄,老头子立下的规矩?卡妙·安格尔不是别人,他是双子财团的执行总裁,他必须拥有3%-6%的股权。”

“我当然没有忘记,我的的主人。被称为‘神话’的卡妙·安格尔,也不是一个普通的股东所能比得了的。”

卡妙·安格尔,被欧洲商界誉为“神话”的双子财团现任执行总裁,出生于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父亲是一名小商人,他从小受过良好的教育。二十岁成为双子财团营销部经理,并促成财团对濒临破产的阿利斯财团的收购。两年后,在经济衰退的环境下临危受命,以二十二岁的年纪成为陷入困境的双子财团史上最年轻的执行总裁。仅用半年时间,双子财团便摆脱困境,成为商界的传奇人物。他为人低调,行踪神秘。据说,每年总有一个月的时间不知所踪。他的姓名卡妙·安格尔是由其父母之姓的合称,因此在很多人口中,他也被叫做“安格尔·卡妙”。

“因此,”那个被称为“阿布罗狄”的男人盯着电脑屏幕上调出来的卡妙的资料——那上面用红色的字迹标示着新加入的内容——说:“像他这样的人,才能劳驾您亲自出马。撒加·维斯康蒂先生,离董事会开会可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哟。”

撒加·维斯康蒂,意大利籍法国人,是目前双子财团最大的股东之一。

“……达蒂无时不在盯着这位总裁先生,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把这5%的股票拿走。先生,如果不能完全拿到这些,我们只有……”他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如果在任总裁出了意外,按照规则,这部分股权将会按持股百分比分给董事会成员,他的继承人只能得到等额的金钱。所以,至少在我们占优的时候……”

“阿布罗狄先生,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撒加·维斯康蒂用阴沉的口气说,眼睛片刻也没有离开电脑屏幕上卡妙那张冷冰冰的脸,刚才他甚至有一刹那的失神,他回忆起在阿尔卑斯山区,他本有几次机会可以动手。

“股票跌成这个样子,艾俄洛斯那边有什么动静?”

“什么都没有。”阿布罗狄撇撇嘴,“股票被疯狂抛售那阵,这位总裁什么都没做,现在再做什么都毫无意义了。”

“他就眼睁睁看着那些股民从高楼上掉下去而无动于衷?”维斯康蒂回忆着与卡妙相处的点点滴滴,有些不敢相信他的冷血。他认为卡妙更像是一个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去奋力阻止悲剧的人。

“艾俄洛斯·柯莱特只是卡妙·安格尔的副手……”卡妙做没做什么,这段时间您不是很清楚吗,我的主人?“我记得您说过,卡妙·安格尔是个难对付的对手。”

维斯康蒂陷入了沉默。

“要我去杀了他吗,主人?”阿布罗狄眼中精光闪现,暗夜的玫瑰更显妖娆。

撒加摆摆手,“不,这件事你别管。阿布罗狄,你的任务是尽快拿到特伦斯手上3.2%的股权。”

“还有一件事,撒加先生。”阿布罗狄叫住起身离开的维斯康蒂,“加隆先生回法国了。”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个天空,白色的小城因此笼罩在一片温暖的金红色中。

维斯康蒂看到卡妙的车停在院子里。风吹着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他愣了一下,仿佛不适应这种安宁。

卡妙呆在他的房间里,房门虚掩着。维斯康蒂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卡妙背向门坐在床边,一手扶额,另一只手拿着一只相框。那是一张全家福,少年的卡妙冷着一张脸不情愿地站在那里,右侧一个黄头发的小孩抱着他的手,左侧是另外一个男孩——年龄介于他们之间——和他肩并肩地站着。他们身后,是一对笑得一脸幸福的中年夫妇。

维斯康蒂触电似的抖了一下。

卡妙专注地看着那张照片,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他的目光时难得一见的温柔,似乎倾尽了人类所有的柔情。夕阳的光辉在房间内缓缓地流淌,房外法桐的叶子打着旋落到窗台上,一片又一片,鸽子在白色的鸽房里咕咕地叫着……维斯康蒂突然觉得一种无可名状的哀伤,他仿佛听到空气里弥漫着悲伤的音乐:

“Since you’re gone

There is an empty space

Since you’re gone

The world is not the same……”

卡妙·安格尔,幼年丧母。十八岁时,其父因背负巨额债务而破产自杀,继母被债务逼疯。他因此被迫辍学打工。一年后,他最爱的弟弟冰河重病不治,离开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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