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的确是十分顺利，一个人尾随另一个人，这里又偏远，想要做到悄无声息似乎不难。
转回头细想，叶七觉得这个顾言似乎就好像是故意的，若按常理，他好歹也算是官，有必要自己拿着那么多卷宗来归档嘛，没有前呼后拥一两个的随使总该有吧…还有啊，他这前脚刚来一趟，后脚转头又来，干嘛回家啊…脑子里想着事儿，叶七的动作更是分外轻巧小心。
屋子里的光线暗淡，每扇窗都是紧闭的，似乎生怕投进光亮，或者是带起分毫的风，只有顾言手里的一点光亮似夤夜中的微芒，照亮着他身在的方寸天地。
流进去叶七又有些心生悔意，她想着要是万一罗秀找回来看不见她恐怕会着急，到时候若是惊动了陆南风和陆离那事情可就麻烦了……但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她却又不愿就这样折返，好不容易进来了，要是就这么出去岂不是亏了！
心里虽然是左右纠结，但叶七还是在尾随进来的第一时间就将自己藏进了阴影里，顾言也不知道是进来干什么，她离的远，心思又全在隐藏自己心里，所以那边究竟在干什么她根本无从判断，只是偶尔会有纸张被人翻阅或是堆叠的声音，再其余便半点声响都没有了。
叶七心里嘀咕，这人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他不过就是个文官，难道还练过轻功不成。
好容易挨到顾言走了，屋子里唯一的一点光亮也被他带了出去，叶七听见门被人关上，重又在外面落了锁，这下好了，屋子里更暗了。
叶七适应了好一会儿，这才微微能看清那些高大书架上的备注，还真不得不说一句，这刑部的档案管理还真是挺不错——这里卷宗都是按年份摆放，每个年份的架子上从新到旧也梳理的十分规整，从圣裁批阅到刑部尚书、大理寺判阅这些也都能依稀的看出来，想必这里是被人精心整理且时常整理的。
光线实在太暗，叶七身上带着火折子，但她这会儿也不敢点，只能是凭着模糊的判断一点一点往里找，不过依照如此有规矩的分类摆放想要找到当年镇北军的旧案应该不难，怕只怕这样涉及皇族的旧案大理寺不会备档，刑部也未必会有存根。
走着走着，叶七忽然想起罗秀家的案子，虽然罗家并非官宦，但涉及军饷，估计这里应该也会有些痕迹才对。
想着就决定先看看罗家的案子卷宗里是怎么说的，虽然罗秀后来也将她家里的事说了个大概，但一来罗秀是一面之词，二来罗秀也并非亲历之人，所以这其中应该还是有许多需要查证的地方，三十万两的银子可不是小数，就算有人有预谋，但要在罗家的一众护卫押解下将那些银两运走必然也是大动作……
刑部，户部，兵部……既然是军饷那这些地方应该就都会留下一些痕迹，之前心里一直想着无风谷的事儿，到是很少认真仔细想罗秀的事儿，现下都关在了这屋子里，心思静了，到是能好好想想。
这会儿上心了，叶七才觉得之前对罗秀的态度近于敷衍，似乎是自己的不对。
“哎，果然……现世报，来的快。”
叶七呢喃着，完全就是下意识的自言自语，谁知不远处的黑暗里却幽幽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以为，你是为了镇北候的案子而来。”
啪！叶七手里正在看的卷宗应声落地，她身上手里随即便是一层冷汗，完全没有听见有人过来啊！不对，这屋子里不应该再有别人才对！
僵硬的扭过头，在卷宗的架子边，一个男人的轮廓看不清面容。
但冷静下来叶七就知道这人是谁，前几个小时还曾见过。
“顾大人，”叶七冷静下来，她弯腰将地上的卷宗拾起来一边心里将合理的逻辑都过了一遍，但是……但是这不对啊，她是听着他出去然后将门从外面上了锁。
“仅凭着一面之缘，姑娘竟然就能记住在下，姑娘果然厉害。”顾言缓步从影子里走了出来，此刻他一身黑色束口便衣到不是白天的那副装扮，“所以，与姑娘同来的那位，是罗家姑娘？”
他缓缓想着，但声音却没有半点犹豫，道，“叶姑娘，罗家伙同外贼侵吞军饷，一门获罪，你可知，如今的罗姑娘可是戴罪之身，她这样明晃晃的走进刑部，这可算是藐视国法王权，依律当诛。”
“大人怕是有什么误会，”叶七将心一横，道，“那不过是我家的一个小丫头，自小便与我在无风谷长大，虽她的确也是姓罗，但这普天之下，姓罗之人何止千万，大人莫不是想把姓罗的人都抓来问罪吧？”
“牙尖嘴利，”顾言嗤笑了一声，他立于叶七对面目光灼灼的看着叶七道，“姑娘在这里于在下做这口舌之争着实无趣，是与不去，出去一查便知，何须多言。”
这话说的的确没错，不过既然要查，白天在外面的时候便已经可以将人抓了，偏偏没有，偏偏这个时候又说这些，什么意思？
叶七眉头皱的跟个疙瘩是的，可这么短的时间她也着实想不出个所以然，怕她都是不怎么怕，若这位顾大人真有心，不用等到现在，但她也着实猜不透这位顾大人的目的。
迟迟不见叶七说话，顾言耐不住又朝前走了半步，开口道，“叶姑娘，罗家之事以成事实，你又何必引火烧身。”
“这话我到是也想说来着，”更近了些，叶七定定的看着顾言的眼睛，这人长的平常，不过是端方普通的一张脸，若是在路上遇见她估计也不会在意，只是这人的眼睛却是精神，眼神却锋利的很，到不像是书生能有的，“大人刻意违背上意放我进来，现在有这样不紧不慢的在此与我闲聊，若是让有心的人看见，恐怕今日之后，大人左右也逃不过国法王权。”
“所以，叶姑娘的意思是，罗家的事你一定要管？”顾言问。
叶七虽然看上去不过是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小丫头，但她的气势与胆气在该有的时候却也半点不逊不让，她冷冷的盯着顾言道，“回大人，从小便有人教导小女，普天之下虽是王土，但天理昭昭法网恢恢，即便是王侯将相达官显贵亦逃不过。”
“从小……”
顾言抓住的重点似乎有所不同，叶七说的“从小”两个字让他在嘴里来回来的念叨了好几遍，最后还是叶七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他这才回过神，“所以，叶姑娘的意思是，无论是镇北候的案子，还是罗家的案子，你都不会放手，对嘛？”
“自然。”叶七不卑不亢的应了。这件事无论是她，还是陆南风，他们谁都不会放任。
“姑娘小小年纪，可别是一时兴起才……”
“顾大人这话似乎对小女有偏见。”叶七道。
这话她已经说的十分不客气，但顾言却似乎并没有生气，他只是默默的看着叶七不说话，这到是让叶七摸不着头脑，“顾大人……”
这么耗着总不是个办法，叶七想着这地方本就是她偷偷溜进来的，现在这位顾大人又是如此这般没有缘由的问东问西，这要是一会儿被人发现，他到是有说辞脱身，自己呐？
“叶姑娘，你当真愿意将当年之事查个清楚？”顾言定定的看着叶七，脸色的神色分外凝重。
叶七皱眉，她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如此执着于这个问题，不过她还是认真点头道，“是。”
片刻的沉默，顾言双手抱拳单膝跪倒在叶七跟前垂首道，“在下安白，承姑娘厚义无以为报，日后姑娘若有任何差遣，在下定当全力以赴不负姑娘所托！”
几个意思！？叶七有些傻眼，她愣愣的看着跪倒在自己近前的顾言，不太明白任她差遣是什么意思，这个顾言跟左卿到底什么关系？
脑子空白了好几秒，叶七这才伸手想要将顾言搀起来，她正想说话，却不料手上的力道一沉，顾言竟依旧拜而不起，“不瞒姑娘，在下乃是镇北军的旧人，我家少主生时蒙冤却无人理会，如今少主身死，这冤更是无从说起，可姑娘却千里迢迢而来，且心志坚定，在下自当尽心竭力誓死不悔！”
这么巧？故人…叶七面上不露声色，只是去扶顾言的手上又加了些力气，“顾大人言重了，您先起来吧。”
此情此景自然不是矫情的时候，顾言起身看向叶七道，“姑娘想找的东西并不在此，不如我们还是先离开此处再说。”
“不在？”这到让叶七有些意外，“为何？从前旧案归档，不是应该都在这里才对嘛。”
“此事说来话长，姑娘，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好。”
天色渐暗，刑部后院的一处少有人经过的小门，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的消失，他们走的太急太快，张望前后左右却不曾注意在离他们不远的屋顶上，一个身影也随他们的消失而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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