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侍卫处,贾赦回到乾清宫,轻车熟路地来到内书房外,和守在门外的同僚们点头示意,悄没声地加入进去。
守门这活他干了快五年了,妥妥的熟练工。就是衣服跟同僚们有区别,不过问题不大,无视就好。
九分注意力都用在警惕上,贾赦只留了一分心神猜想午膳的菜色。会有红梅珠香吗?那虾球殷红如梅,鸽蛋莹白如珠,一口下去,鲜香味美,清爽适口。还是有龙舟鳜鱼?栩栩如生的“龙舟”,鱼肉做的舟身嫩滑,鱼骨做的帆酥香。或者有颜色金黄、鲜咸酥嫩的四喜丸子?挂炉烤鸭也好啊,薄薄的饼皮包着金黄色的鸭皮、鲜嫩的大葱和香浓的酱汁,咬在嘴里,那鸭皮是多么的酥脆,那味道……
越想贾赦就越兴奋,想起只能吃几道菜又沮丧,这么多好吃的,哪个他都舍不得不吃啊!
正当贾赦纠结的时候,内书房的门从里面打开,建安帝领着刘福,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贾赦跟着侍卫们一起行礼,建安帝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贾赦乖觉地跟在建安帝身边,暗自吸溜一口口水,腆着脸问道,“皇上是要去用膳吗?”
眼尾余光扫过贾赦,建安帝的嘴角不甚明显地翘了翘,“嗯。”
这声音可真好听!贾赦暗自咧咧嘴,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一间小厅,在门外就能看到宽宽的长条桌案上,大大小小的碗盘足足摆了二十多个。
刘福安排着侍卫们守好门户,在贾赦跟着建安帝进门后,将门合上了。
贾赦完全没心思注意其他人,他的目光全放在了桌案上。那二十多个碗盘里,他向刘公公报的菜名全都在。哇!贾赦吞着口水,开心得说不出话来。
看到贾赦这没出息的样子,建安帝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额头,“还不坐下用膳?你用眼睛能吃饱?”
“嘻嘻嘻!微臣遵命!”贾赦一点儿不耽搁,自发坐到建安帝的对面,抄起碗筷就开始奋斗。一边吃,一边感叹着菜色的美味,每次感叹完都不忘说一句“皇上您也尝尝!”
看着贾赦那欢快的干饭样,建安帝的食欲也提了几分,跟着贾赦的推荐一路吃过去,难得有了几分用膳的满足感。
看着桌上还剩下小半的菜肴,贾赦眼巴巴地看着。脑子告诉他还想吃,但肚子告诉他,已经满了塞不下了!犹豫一下,贾赦正要伸最后一次筷子,只觉一股气从胃里往上冲。
“嗝!”贾赦立刻捂嘴,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嗝。
“不许再吃了!”建安帝黑了脸,恨恨骂道,“多大人了吃东西还胡吃海塞!”虽然是他自己命人给贾赦准备这么多吃的,也猜到贾赦不会节制,但这吃得直打嗝还是超过了建安帝的忍受极限。
“嗝咕!”第二个嗝直接被建安帝吓变了声,贾赦缩缩脖子,轻手轻脚地挪到软榻边。软榻上放着一张小炕桌,其上早准备了消食茶。端起消食茶,贾赦低下头,在建安帝的瞪视下,小口小口地喝。
看着贾赦喝下了半盏消食茶,建安帝才缓和了脸色,坐到榻上不再瞪他。
敏锐地感觉到气氛的变化,贾赦丢开消食茶,在建安帝的示意下半坐到软榻上,抬头露出一个羞涩的笑,“臣太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菜,让皇上见笑了。”
“你这次出京,吃得不好吗?”见贾赦认错,建安帝疑惑地问道。他收到的消息,并没有说贾赦对饭菜不满。
说到这个,贾赦就有很多话要说了,“这去的路上倒还好,就算味道不甚好,也能吃个新鲜。在江南的时候,有衙门的人做向导,江南特色的菜色和京中各有千秋啊。”说到这,即使刚吃饱,贾赦也忍不住又吸溜了口口水。
“回程的前半段也不错,都是走过的地方,有经验了也亏不到肚子。等到赶路回京,那真的是惨不忍睹啊。”贾赦摇头晃脑,一脸的痛心疾首。
“哦?”建安帝被贾赦勾起了几分兴致。
“为了快点回京,我们抄的近道,别说城镇,连人烟都少见。”贾赦捋捋袖子,为建安帝娓娓道来,“一路不是吃干粮配清水,就是清水配干粮。”
“前天晚上,离京不远了,我们也吃够干粮了,所以歇息的时候就打了两只野鸡准备烤着吃。杀鸡拔毛什么的,臣的护卫还是干的很熟练的。烤的时候,问题就来了。”
“他们先点了一大堆火,串着鸡就开始烤。还是我觉着不太对劲,他们才想起没放调料。等他们翻出盐来撒了一圈之后,我就眼睁睁地看着那白生生的鸡,变成了黑漆漆的炭。实在不甘心,我让他们把炭撕了看看里面,然后就眼看着一滴血落到了地上。”
说到这,贾赦摊了摊手,一脸的生无可恋。
“呵呵呵呵!”听着贾赦那生动的描述,眼前是贾赦变幻多姿的表情,建安帝终于笑出了声。
贾赦暗暗松了口气,笑着说道,“皇上您看我这么可怜,就别生气了吧!”
“朕没有生气。”
“您还记得您在书房的表情不?还有刘公公,一见我就把我推到书房了,半句话都没和我说。不就是为了让我赶紧哄您开心吗?还说您没生气?谁信啊!”贾赦轻哼,同时给自己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
“呵呵呵呵!”建安帝看着贾赦轻笑,也不反驳他。
“如果是太子不听话,您就狠狠收拾。如果是有其他人捣乱,您该贬的贬、该杀的就杀。别跟自己生闷气啊!您臣子那么多,儿子也不少,别把心思全放到那些不听话的身上去。”贾赦凑近建安帝,暗搓搓地进谗言。
梦中贾赦是因为贾代善重伤半路回京,实际上那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他得到的消息说贾代善受伤与太子有关。太子是皇上最亲近的儿子,贾代善是皇上的亲信重臣,前者致后者重伤,不得不让他担心皇上也出事。
微微用力把贾赦的脑袋推远些,建安帝哼道,“太子是朕亲自抚养长大的,你这么说不怕朕把你拖出去打板子。”
“太子明明是皇后养的,就算他在乾清宫住了半年,也只不过是因为皇后去时东宫还未修缮完毕而已。”贾赦早就不满这股说法了,只没人传到他面前。现在听建安帝也这么说,当即鼓着脸颊红着眼睛,不服气地瞪过去,“我跟着你住了六年,我才是你亲自养大的!就算你养到十三岁就不要了,也只有我一个是你亲自养大的!”
见贾赦露出委屈的样子,建安帝忙哄道,“好好好,只有你一个是亲自养的!”刚哄了一句,便觉得不对,“不对,朕什么时候不要你了?你当时因老国公病重停学,朕还派人给你送过课业。你这小没良心的倒好,课业不做不说,连句话都不回。”
“我停学的时候你还给我布置过课业?!”虽然知道重点不该放在“课业”上,贾赦还是克制不住脱口而出。该说果然不愧是皇上吗,时刻不忘将他培养成文武全才,呵!
建安帝眉心一拧,沉声问道,“难道你没收到?”
“我从来没有收到过。”贾赦缓慢摇头,“你什么时候给我送的课业?送过几次?”
“课业只送过一次,是你停学的第五日,因为那天朕得到消息,老国公的病情控制住了。”建安帝说得很肯定,显然印象极为深刻,“恰好御药房进献了一批好药,朕赐给了老国公,顺带给你送了一批布料和笔墨纸砚。课业也是一起送去的,还给你留了话,做好课业交给覃谦。”
覃谦时任翰林院侍讲学士,他用得正顺手,时常招来伴驾。而覃谦教授贾赦经学,是当时贾赦最喜欢的一位老师,贾赦把课业交给覃谦合情合理,转送给他也方便。
“那方紫端石雕步步生莲砚,你是不是也送了过来?”贾赦灵光一闪,一手抓住炕桌角,急声问道。
“对。”那是贾赦最喜欢的一方砚台,建安帝曾用它引着贾赦写了不少文章。当时建安帝怜惜贾赦祖父病重,故将那方砚台送了去。
“贾政!”贾赦手中用力,将炕桌捏得吱吱响。听到响声,贾赦才发觉自己失态,将手藏到背后,若无其事地道,“我没看到课业,只是听太太说,您赐下了赏赐,分了些毛笔和纸墨给我。至于砚台,是几年之后我无意间听说贾政珍藏有一方雕莲花端砚,但从来没有看见过实物。看来,他是不敢让我看到‘他的珍藏’!”贾赦冷哼,气得牙根直痒痒。
“朕的赏赐这么轻易就被他偷偷拿走了?”建安帝无法理解,这委实不像真实发生的事。
“应该不是偷偷拿走。”找到突破点,贾赦大概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情绪也平稳下来,“您当时应该没有说臣的名字,估计下面人传的话就变成了赐给‘荣国公的孙子’,然而荣国公的孙子可不止一个。既然两人都有份,怎么分不就是看分的人的心意。”哼,有了线索,没人能昧下他的东西!
自家孩子受委屈了,建安帝当然要帮着找补回来,“朕让人给你列一份清单?”其他的东西且不说,那几年他可挑了好几件符合贾赦喜好的东西赐下去,只他的心意就不容人糟蹋!
“好!”贾赦完全兴奋起来了,“臣当时也准备了些东西让覃夫子转交的,您是不是也没收到?臣也要拟个清单,让他们全部还回来!”有靠山撑腰去搞事,贾赦直奔着往大了闹,恨不能把天捅个窟窿!
见着贾赦这副蠢蠢欲动的样子,建安帝知道这个时候不让他闹够了,即使现在拉着他说太子逼宫的事,他也是消停不下来的,索性直接打发他找刘福拟单子去。
但建安帝也不恼,毕竟自己精心抚养的孩子,却有人从中作梗让孩子以为被自己抛弃了,只要想一想贾赦委屈的样子,建安帝就有一种杀人的冲动。闹就闹吧,有他撑着,天塌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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