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荣国府的大门，贾瑭的手也累了，再也坚持不住，便收了手，鼓着包子脸，一本正经地问：“师父，我们要去哪儿？我们真回王府吗？”
“随便走走。你可是有想去的地方？”原先说要回府，其实是月皇叔不想跟那贾母贾政等人寒暄，才随便一说。
“嗯，我想去中大街！”他长这般大了，每日不是习武就是读书，根本没有好好逛过街呢。而且中街可是东南西北四城集合之地，该是无比热闹的。
月皇叔死死地盯着贾瑭，他后悔了。他怎么就让这个徒儿自己选？小孩子能想到什么好玩的？
贾瑭可没注意到月皇叔的憋闷，只是高兴地催他快走，他想买好吃的、好玩的。
月皇叔叹息一声，也是自找的，偏偏带了他出来。所以，到了街上没一会，身后一个专门拿东西的护卫，手上就提满了各种糕点、糖儿以及泥人，还有一个巨大的金鱼纸鸢。
贾瑭吃了一嘴的糖，连衣袖上也沾了许多。
月皇叔可嫌弃了，想离他远点都不行，没办法，自己上赶着找来的徒弟，可不能丢了。偏偏贾瑭一只手还抓了他的袖子一角。小孩儿都是这般的邋遢的？那他以后可还要孩子？
其实，月皇叔想得有点远，妻子尚且未定，便已想着是否要娃娃了……
幸好，此时又差不多是晌午时间，准备待他们吃罢了饭，便将他扔回贾府去，让贾赦头疼去吧。
贾瑭这顿饭吃得小肚子都撑着了，月皇叔没法子，只能叫掌柜的又端了消食汤来。
“好了，你才回来，该回去陪你爹娘说话了。你师父我还有事要办。”月皇叔淡然地说道。实际上，他就是想快点甩掉徒弟牌膏药而已。
贾瑭不知他所想，还觉得师父教导有理，煞有其事地点头。
只是等他们乘车经过一个小院子门口时，差点撞上了从院子里冲出来的人。
“吁——”
马夫将马拉住，才免了那个孩子被马蹄踩在地上的厄运。
一个侍卫扶住了小孩儿，尚未说话，院子里便又跑出了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来，气势汹汹地就要上来动手，却在看见带刀侍卫的时候，讪讪地收回手，“这位大爷，可否把小人的小子放回来，让小人好生教导他。免得他再冲撞了贵人。”
侍卫也是跟着月皇叔走过许多地方，见过不少世面的，自然清楚眼前这个人眼里的算计，与那看向小子的眼神里尽是凶狠，便知这人与小子的关系并非和睦。
果然那小子听得男人的话，便哭喊起来，“大哥救我！我不想再当小戏子！”
“呵！这不是你能说了算的。你家父母已将你卖到我家来，便是让你做个小戏子，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银子你家拿了，现在想抵赖是吗？哪儿来的这等好事？”男人是个凶悍的，当街就把小子痛骂一顿，威胁道：“劝你乖乖跟我回去，好好唱戏，好好服侍贵人，你好歹有个地方吃住。不然……”
男人这么说着，又想伸手将人拉扯过来，却是被侍卫的一把长刀给挡住。即便未出鞘，也把他吓得两脚发抖。
“大大大爷，这孩子可是小人光明正大地从他父母手里买下来的，可没犯法啊！您可不能让小人倾家荡产啊！”
真是胡言乱语，买个村子里的贫家孩子，最多不会超过十两银子。而对于他戏班班主而言，十两银子根本就不成问题。
侍卫不屑于与他多言，只是他自己也想不到该如何办才是。
察觉到侍卫的犹疑，小之红着眼圈，抬着头看着侍卫，“大哥救我，大哥救我……”
“这……”侍卫看向马车，试图得到月皇叔的指示。侍卫这般好心，也是看着小子与他家小侄子差不多大，存了几分怜惜罢了。但他也是有家室的，靠他的俸禄，勉强养活一家老小，若是再添一个人养着，那就是没办法的。只希望月皇叔能伸出援手吧。
那男人暗自恼恨，却也不敢放肆。
贾瑭挑起了马车窗帘儿，只见他道：“师父，我要读书了，可是要找个人陪我读书？”
“嗯，瑭儿想要如何？”月皇叔懒懒地问。也不知是不是跟他在外面游荡久了，这些个侍卫都变成了侠士，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连自家乖徒儿，都有着那软踏踏的心。
果然，贾瑭立即道：“那就让那小哥哥做我陪读吧！”说罢了，眼巴巴地看着月皇叔，希望他能答应自己。
月皇叔其实是不大愿意的。毕竟这小子来历不明，用得不如家生子那般放心。
只是这是徒儿少有的求他，不好拂了他的心意。
罢了，左右是个小子，若真有什么不妥的，再把他弄走便是。他自信，一个小子，还没能威胁到他与徒儿的安危。
“你决定便好。”
“好。那他就当我陪读！”贾瑭抿着小嘴笑道，让马车旁边的侍卫将他抱下马车，“你叫什么名字？可愿意随我回家，陪我念书？”说来，他看到蒋玉涵，却觉得很是喜欢，宝玉都比不上眼前的小哥。
小子惊喜万分，“我叫蒋玉菡！”他的小脸都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我愿意跟，跟公子回去。”蒋玉菡这个名字，还是班主给起的。
“慢着，即便是王孙公子，也不能抢人吧？”班主恼怒，低着头道。
侍卫把刀往外拔了点，“你道如何？”
“给小人一百两，他就跟你们走。从此与小人无关。”
“一百两？”贾瑭皱起眉头。一百两，价值多少？贾瑭迷糊地看着侍卫。他此前可少有到外面买东西的，方才街上买的东西，又多是侍卫付钱，自然不清楚一百两具体是多少。
侍卫解惑：“瑭公子，一百两，可以买十到二十个小童。”
“那么贵？”贾瑭惊讶地看向怯懦惊恐的蒋玉菡。
蒋玉菡以为贾瑭要反悔，几步走到贾瑭跟前，噗通一声跪下：“公子，小子蒋玉菡，会做饭，会洗衣裳，还会唱歌。您就收下小子吧！”
有权有势，又善良的贾瑭，那就是活仙童啊。蒋玉菡哭红的眼睛里尽是期盼。他更知道眼前这小公子，衣着好，有佩剑，有护卫，还有靠山，是可以把自己拉出火坑的救赎。一旦错过，他有预感，自己的人生将会是一片灰暗的。即便有点起色，也终将沉没在那片灰暗里。
他不要做戏子! 戏子，那是连乞丐都鄙夷的人！“我只要跟在公子身边就好，不要钱的！求公子救我！”
贾瑭紧抿着小嘴，弯腰将人拉起来，“我说了让你做我陪读的，肯定要救你。”他不想再迟疑，就要应承给一百两，却听得月皇叔问他，“你这般做，虽是救了他一个，却会害了后面无数个小童。”
“为何啊，师父？”贾瑭不懂。
月皇叔下了马车，走到班主面前，冷厉地看着他道：“你花了多少钱买他的？”话说出口的同时，一股威压便袭向班主。班主何曾遇过这样的事儿？当即软了膝盖，跪在地上哭嚎：
“贵人饶命！一个月前，小人刚好花了十两银子。因为他长得好，他的父母便抬高了价钱，多要我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足足花了我二十两银子！小人并未昧着良心做事啊！贵人明鉴！”
月皇叔不欲与他多说，只催他拿蒋玉菡的卖身契来，“一手交钱，一手交契。”
班主腿颤颤地跑回院子，拿了一张契出来，双手奉上。
月皇叔看了没问题，便将契约地给贾瑭，而后示意侍卫给银子。
侍卫依言，拿了两锭银子给他，“此为三十两，余下十两，算是补偿他这些日子的用度。”
班主心里欢喜了些，总算是没赔了本，况且蒋玉菡此前已然是个小角儿，为戏班子挣了好些银子，他是稳赚不赔的。想清楚了这些，遂点头哈腰地道谢后，就飞快地跑了。若不是眼前的人贵气太盛，自己惹不起，他铁定讹他千八百两银子不放人。这事在富商云集的江南，他可没少干过。
哎，罢了，罢了，也算是自己倒霉，遇到了不能拔毛的老虎。
贾瑭拉着蒋玉菡跟着月皇叔上车，却听得月皇叔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为师帮你垫付了三十两。明儿瑭儿可记得还给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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