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旺海的魂灵被慢慢牵引进骨灰盒里，不过眨眼间，红光散去，后室内又恢复成方才的平静。
奉嘉音揉了下眉心，缓过一阵，把纸箱子重新封上，抱着它出了门。
*
永安墓园距离这里有段距离，开车一个多小时才到。
墓园的主人是个穿素灰色衣裤的老太太，头发花白，打着羊毛卷，视力却很不好，需要戴老花镜才能看清东西。
奉嘉音第一次来，她是这个模样。
现在来，她还是这个模样。
没有变得更老，也并没有变得年轻。
她也是红门的人，外头称为“引士”。
第一次来时，顾莫宁对她说：“你管她叫李老太就是，至于她名字叫什么，那可管太多了。”
奉嘉音见对方是老者，便恭敬地喊了这位老人一声“李老太太”。
李老太眯着眼睛哑声道：“哎，闻大人，好久不见啊！”
顾莫宁：“李老太，你老糊涂啦！这是奉嘉音奉大人，新来的那位，我跟你提过的。”
李老太便摸出老花镜戴上，仔细打量她两眼，才晃过神来：“啊，是奉大人，是我看错喽。”
奉嘉音在一旁听得汗颜。
她知道她们口中的“闻大人”是谁。
前任红门第二十四寺处的守门人，已经归魂，红门这才挑中了她接班。
然而这位“闻大人”是女是男，样貌品行如何，为何归魂，她一概不知。
不过既然李老太会把她错认为那位“闻大人”，那么对方应该同为女子，说不定声音都和她差不多。
待到了墓园，因为提前通知过了，李老太特意拄着拐杖到山口来接。
见了她，李老太笑道：“奉大人，好久不见啊。”
“也不过个把月。”奉嘉音怀里抱着那骨灰盒，边跟着她往山口里走，边问，“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吧？”
“已经照您说的，在墓碑上刻了‘广田县福裕人士龙旺海’几字，墓位也准备好啦。”
奉嘉音笑笑：“辛苦你老人家了。”
墓园坐落在一座丘陵顶部，四处种有桃树。
位置隐秘，临水环山。
通常只有无地安葬的阴客才会被奉嘉音带来这里。
红门嘛，寻身解愿丧葬一条龙服务。
跟死有关的，奉嘉音就没少接触过。
领着她沿铺陈着大理石的阶梯慢慢往上走，李老太看着虽老态龙钟，实则健步如飞，稳稳地走在她前头，还回头瞥一眼她怀里的骨灰盒，问：“今儿这个是什么来头啊？”
奉嘉音：“一个死刑犯。”
“死刑犯？这可不多见啊。”李老太嘀咕道，“也不知犯了什么样的重罪，才会被判死刑呐。不过，管他呢，我们只管归魂就是，这在人世间待久了，什么死法都见过了，唉……”
奉嘉音静听不语，一直到了李老太准备的墓位前。
“就是这了。”
墓位已经翻了土，空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空地。旁边就是一块黑青色的卧碑，刻好了白字，一切都是按照她要求来的。
而前后左右几排都是墓碑，上面刻着的名字，都是这些年奉嘉音一个一个带来的。
她站在一排排方正的墓碑群中，透过郁郁葱葱的桃树林，可以看见丘陵那盘着的公路。
肃穆沉寂，偶有风浪袭过。
埋在这里的人无人祭拜，只有她和李老太常来。
奉嘉音将骨灰盒放了进去，二人倒不耽误，开始填土。
李老太一边填土，一边用苍老的声音吟唱着：“生前何风光，死为出土炭呦，归阴千般空，何苦一场忙，忍烧断头香，此去离怨长……”
不过顷刻，黄土盖盒，再看不见半分边角。
李老太把土踏实后，又将卧碑立上，感慨道：“留这，也有许多人同你做个伴。”
奉嘉音站在边上静静看着，这样的场景看过太多，她内心已经没有什么波澜了。
从兜里拿出一卷钱，递给李老太后，和她站在墓碑群里闲聊近期琐事：“顾莫宁她去了琼州。”
“琼州？海南那？”
“说是取东西。”她不经意间看了眼李老太，“你老人家和她相识更久些，她在琼州那，是发生过什么事吗？”
李老太叹道：“我哪能知道顾大人的事，只是听说过一二罢了。”
“比如？”
李老太神色严肃了几分，沉声道：“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顾大人差点死在那里。还是她回来后，她向我随口提起的，不过应是伤的很重，她那阵子脸色都是惨白的。”
奉嘉音心一凛：“还有这种事？那她这次再去，会不会……”
李老太笑笑：“我想不会吧，顾大人一向很有分寸。”
奉嘉音“嗯”了一声，只觉无奈。
沉默片刻，又道：“近日，我还收了个阴客进来当我的小工，让顾莫宁为其塑了身。说来也巧，她和我一样，都应该是来自民国那段时历。”
“何以见得？”
“魂灵的打扮，还有谈吐，认知。”奉嘉音微微吸了口气，“可惜，嗓子被一道伤给毁了，也不知是自刎还是谁那么狠心，总之很可能是死于喉管断裂。”
李老太“哎呦”了一声，她虽侍于红门，但没怎么见过血腥的场面：“可是死了那么久，应该也没办法想起来了吧？”
“嗯，是想不起来。”奉嘉音有点惋惜的，“我其实真想听听她原来的声音。”
看看，是否和她脑海里残留的那道声音相似。
李老太一见她这副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
但她不像顾莫宁，不会越界提点奉嘉音那些“放下前世”的话，只是静默待着。
许久，奉嘉音才从深陷里的回忆脱出身来似的，对李老太微微笑道：“回见。”
李老太颔首：“回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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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原是远客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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