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七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凉下去了。不顾那只还在他身上肆虐的手,他忍着剧痛跪拜下去,血便顺着脖子流到脸上,声音悲切:“主人,属下……不曾背叛……属下绝对……不曾背叛主人!”
刘鸿隐嘲笑般地哼了两声,并不理会。一点点加重内力,学着零七之前的样子,要将他的胛骨整个剜出来。他动作很慢,慢到无法察觉。他看着零七从颤抖变成了抽搐,看着他疼得发疯,疼得崩溃,疼得想要了结自己。
但零七没有,他只是撕咬着嘴唇,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不可以反抗,绝对不可以反抗。”
他赌输了,彻底失去了主人的信任。他做错了,合该受此刑罚。
刘鸿隐手上带紧,零七的惨叫声中都带了血腥气,有一瞬间,他甚至以为那只手确是要取自己性命,心中一片绝望。张口勉强吸了口空气,惨然出声:“主……主人,零七性命……不足为惜……零七……愿替主人去西南试路。”
“你?”郡王的声音带了一丝讥诮的笑意,“凭什么?”
“是……是……属下,属下愿服下……药物,由主人……控制。如若……如若不能取回……图谱,属下……愿……回千山……接受刑杀。”
甘愿接受刑杀么?刘鸿隐稍稍向后仰了半分,看着苦苦煎熬的下属。千山里有的是让人生不如死,不得解脱的办法,未必就比现在轻松。
纵是疼得快要崩溃,手下的身体却没有一丝躲避和挣扎的意思。刘鸿隐皱了皱眉,目之所及是他死死紧攥起的双拳。左手上两道数寸长的伤口裂开,被他一攥,指甲都抠进肉里。
那是适才他徒手去夺兵刃留下的伤口。两条都长且深,若是那一刻零七内力拼不过刺客,左手早已被利刃斩断。刘鸿隐不知怎么,便想起遇刺时那比自己还快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哪怕明知已有了内伤,仍是徒手握住了利刃。粗重的喘气中似乎还有些紧张和担心。
月前自京城回来的路上,他也是这样,拖着无力的身体,瞬间便挡在了自己和利刃之间。
正忍受着折磨的人不解释,不求饶。偶尔一两句带着血腥的话,也只一味地认错。
罢了……便再信他一次。
良久,后肩那只残忍施刑的手停了片刻,终究慢慢撤了力气。刘鸿隐哼了一声,挥袖将满手鲜血甩了甩,见零七脸色苍白,已褪尽了血色,趴倒在原地。
“咳咳”刚刚捡回性命的零七按压着咳嗽,仍趴在地上抽搐。好一会儿才撑着地面咬牙跪起来。动了动手,却不敢为伤处止血。左后肩的血洞仍在汩汩向外渗着血。
“先把血止了。”刘鸿隐皱着眉,看着那血一般的人。
零七咬牙迅速封住伤口周围穴道,因疼痛昂起头,深吸一口气。表情虽痛苦,手下却没有犹豫,仍是干脆利落。他止了血,便又低下头,眼前垂着刘鸿隐那只施刑的手,因沾了太多血而满目猩红。零七张了张口,小心问道:“主人可要唤水洗洗?”
疼痛。恐惧。疏离。刘鸿隐将他这些情绪看在眼里,并没有回答。一时间屋中悄然,雨声便又大了起来。
屋内一坐一跪,地上还躺着个刚死去的刺客,血腥气很重。沉默了良久,刘鸿隐“嗯”了一声。
零七便去水缸里打了一盆水,找了条干净的布巾一齐拿了进来,放在刘鸿隐身边凳上,又在一旁跪了下去:“属下服侍主人。”
坐着的人摇了摇头道:“不必。”目之所及又看到那具死状可怖的尸体。
零七看在眼中,暗悔自己大意。留着这样一个东西在屋里,主人如何入睡:“主人,请容属下处理尸体。”
刘鸿隐已将手在水中荡干净了,仍是“嗯”了一声,又加了句:“你也去洗洗。”
零七道了声“是”,起身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将瓶中粉末倒在尸体之上。尸体和血水便融化起来,沸腾一般冒着小泡,腾起一阵黄烟。待得尸体化尽,他将屋内地面用冲净,又向刘鸿隐告了退,便奔向屋外一里处溪水。
不论天寒地冻或者暴雨倾盆,暗卫从来都只能以凉水冲洗,故而溪中活水是他们最常见的选择。零七并没有脱衣,肩背上的血已经结块,衣服粘在伤口上。他仿佛毫不在意一般,撕开伤口上的衣服,跳进冰冷刺骨的溪水中。
冰冷的溪水有镇痛作用,胛骨的伤痛似乎没那么逼人欲死,零七不敢让王爷等太久,迅速将身上冲洗干净,抬头看时,却见黑乎乎的夜雨中,亮起一团小小的光芒。恍恍惚惚,越来越近,越来越暖。
刘鸿隐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灯,不言不语向溪边走来。
零七本是全神警惕,待看清来人是自家主人时,才放松了下来,纵身跃回溪边,单膝跪候。
修罗殿的日子里,即便冲洗身体也须非常小心。他总是一个人在深夜跑去偏僻的溪水中洗澡。溪水刺骨,周围漆黑一片,虫兽出没,还可能有其他受训者的埋伏。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人,提着灯撑着伞,来溪边接他。那小小的火光,在吞噬生命的黑暗中,闪烁着不灭的光芒。虽然未能照彻黑夜,却在他眼中蔓延开来,一直渗到心里。
很久以后,零七带着满身凌迟般的伤痕,靠在刑堂门口,望着远处渐落的夕阳,永远陷入黑暗。而那黑暗中,却仿佛有一团小小的火光,为他照着前往忘川的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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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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