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七在隐王起身的时候,便跟着站了起来。老太监那句被打断的那后半句话,他不是不明白。为那人对他的维护和看重感激良久,他一闪身,快步跟了上去。
“好好好,王爷慢走,慢走。”目送两人离去,老太监堆满皱纹的笑脸瞬间一冷。
出门行了约半里路,刘鸿隐脚步一顿,侧身问道:“可知王德宣当初,为何压着不让我和云水墨接触?”
零七跟上去,垂头思索了片刻,摇头。
“能与他合作的玄门传人只有一个,他尚且能拉拢副手,留下一条后路。而手握兵权,又不甘平静的王爷,可不止一个。”
零七皱眉,再抬头,主人已向西市方向而去。
* * *
“来,让一让让一让,上菜喽!客官您的酒——本店招牌,喝过了才不枉来一趟京城!”
一小块碎银稳稳落在托盘上,小二喜笑颜开地谢了赏,吆喝着忙下一桌去了。
零七将主人面前的酒盏斟满,自己面前的则向旁挪了挪。
刘鸿隐自己执杯抿了一口,随口道:“喝过了才不枉来一趟京城,不尝尝?”
“皇上喜欢么?”某人垂眼盯着面前的饭碗,小声道。
“什么?”隐王一时没听明白。
某人抬起头来,一本正经道:“京城的名酒,皇上喜欢么?”
刘鸿隐愕然,继而恍然大悟。上回在滁州,零七因“淮南王也喜欢的,不尝尝么”不慎中招,这次便长了记性,不肯再上当。
隐王哈哈大笑,看着对方带着一丝不甘心的模样,实在喜欢,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
酒楼人杂,他一捏之下即刻就放了手。
饭毕,二人一前一后向回走。说是前后,却因低声谈话的姿势靠得极近,几乎并肩。
一进客栈前厅,零七便微微一怔。一个沉静的黑色背影坐在角落方桌前,桌上只有一壶茶,似是已经坐了不短的时间。二人穿过前厅,那人立时默默跟了上来,一直跟到屋门口。
刘鸿隐神色自若,负手点头,“嗯”了一声。零七却退后半步,低头行礼:“严首领。”
“进去说。”
藩王非圣召不得擅自离开封地,是以此次北上行事极为低调谨慎。除去易容易装,住宿挑的也是西市里靠近城郊一家再普通不过的客栈。虽是上房,条件也有限,外间堪堪放得下一桌四凳。此时一人坐着,两人站着,稍显拥挤。
“免了。”等了半天的人刚要屈膝行礼,刘鸿隐便摆摆手,示意他礼仪从简,“说吧。”
上次长跪的惩罚还记忆犹新,严离一愣,立刻恢复冷静,上前两步,双手呈上一封密信:“太白山南峰有河,河尽确有一洞。洞中被人布设了阵法,平常路人不得而入。破阵方法已写在信中,请主人过目。”
打开缄口,目光上下淡扫两遍,刘鸿隐转身将纸递给零七:“记牢。看完焚毁。”
见人将信接过仔细阅读。刘鸿隐悠然转过身,对仍颔首站在一旁的千山首领道:“你还有事?”
严离点头:“主人何时动身?属下去安排人暗中保护。”
“不必。人越少越好。”此时尚不知对方线人身份,除非极为可靠之人,绝不能泄露任何情况。否则,之前也不会让个首领亲自去探地形。
严离暗一皱眉,不赞同地道:“为免打草惊蛇,洞中阵法尚未破坏,洞后情况尚未探查。仅凭陆姑娘一言,不知深浅。主人安全为重,即便不带其他暗卫,至少让属下同行。”
隐王不置可否,不悦的气压自周身缓缓散开。
噗--
一小团升腾的火焰打破了僵局,零七将一堆灰烬收进角落火盆中,默默站到严离身侧。
看着两人眼中不约而同的担忧和坚持,刘鸿隐无奈地叹了口气:“明日卯时出发。”
* * *
泾水负太白,苍茫开天关。远望峰顶冬夏覆雪,更显出尘谪仙。侧峰少人,草木迷踪。若非有人指点,确实难以走近。
三人一起向山深处走,没一会儿,刘鸿隐便后悔了。平时两人出来,他总少不了刁难、戏弄,看着对方脸红气堵,又碍着身份无法反驳,借此打发些无聊。最不济的,至少能站在溪边,看他卷了袖口裤脚,认认真真插鱼,偶尔回过头来,扬一扬手上的战利品,眼中缀着星星点点的光。
然而现在一人在前,两人在后,保持着规规矩矩的距离,一声不响赶路。
走了约半个时辰,前方草木深处忽现一轻庐小院。远远看去,竹影摇曳。
太白山土壤气候并不适合养竹,一路行来也未见野生竹林。但隐者高人多喜在门前屋后栽竹,静心养气,以示高洁。
门前栽竹不少见,在院落外设下阵法毒障也是常事。身后两人同时提气一纵,跃至主人前方,聚起十二分警惕。
零七和严离曾为同一时期的暗卫,合作起来无需言语。一人开道,一人搜索,小心探查周遭环境。刘鸿隐看着前方过于谨慎的两人,抬手揉了揉眉角。
近得竹庐,忽听铮铮然几声清音。接着,一只学舌鸟雀开腔道:“有客来。有客来。”
随即,屋中传来个洪亮的声音,气息沉稳:“三位来找老夫,有何贵干?”
三人互看一眼。刘鸿隐上前几步:“晚辈等游历此地,冒昧叨扰,请前辈见谅。”
琴声忽止,鸟雀黯然。
片刻,琴音又铮然继续。“老夫隐居此处,不通人世,怕有十多年了,难得有客来访。”话音甫落,紧闭的柴扉忽而洞开。看来高人也并非个个都性格怪癖,不通人情。刘鸿隐道了一声“打扰”,缓步走了进去。
山野之地,院落虽小,却建得十分讲究。院门向南开,前院一排手栽修竹,有如照壁。绕过修竹,能见一小汪潭水,水面飘了红叶,映着秋阳,淡薄恬静。
正中一间主屋,屋门未开,略有焚香之气。琴声便是从屋中传来。
“十年间,老夫也只出过山一次。是陆家的女娃娃告诉你们老夫的住处?……她现在可还好?”
见人没有怪罪的意思,刘鸿隐沉吟道:“晚辈已略尽绵薄之力,但陆姑娘刚毅坚韧,不输男子,未必肯接受。”
已略尽绵薄之力?零七心里一翻腾。不过是那么一停脚步,回头多看了几眼,那人就记在心上……还是这般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事……
“也好,也好……一切皆是命数……”屋里的声音似是也有些感慨,“洞口的阵法拦不住三位,想来也是有些本事。来找老夫到底要做什么,不妨直说。”
和坦荡之人无需打哑谜,刘鸿隐点头道:“不瞒前辈,是为晚辈心系之人求一张面具。”
屋中琴音一顿,老者喟叹道:“想不到曾经沉迷的小物,如今还有人记挂……制作面具用材特殊,又要依照个人肤色肤质调整。老夫隐居时日已久,身边早已没有材料,三位恐怕白跑一趟了。”
依照个人肤色肤质调整,这说明每个面具都是独一无二的。制作困难,想来一共也不曾做过几张。对于制作者来说,或许能够通过质地纹理和颜色辨认。诸多计较瞬间在心底成形,刘鸿隐坦然道:“晚辈月前无意间得到一张前辈制作的面具,才一路寻访至此。纵然希望再渺茫,总要尽力一试。实在不行,也是命数。”
这话七分真三分假,说话者语气又十分真诚。果然,屋中琴声又停。
“你有我做过的面具?何处得来?”
“一座坟墓。”
坟墓……岂不意味着戴着面具的人已经辞世?曾经亲手制作打磨的面孔已化为尘土,实在教人感慨。屋中安静了好一会儿,老者才道:“既然如此,还请将面具还于老夫吧。”
脚步渐近,屋门吱呀一声开打。一位鬓白老者立在门内,青袍缓带,确有隐者之风。
零七手已伸入怀间,正打算拿出面具。却不料就在此时,变数忽生。老者一见院中三人,温和淡漠的脸色刹那间变了几变,竟突然冷了下去,原本洒满秋日暖阳的小院瞬时如堕寒冬。
“……老夫今日身体有恙,恕不见客,你们走吧!”那人冷哼一声,狠狠一拂袖,转身便要闭门。
一开门便下逐客令?刘鸿隐眼神向旁一扫,身后两人颔首领命,退至那一排修竹下静候。他反上前一步:“前辈这是何意?”
“何意?”老者怒气横生,“三位是谁,到底来做什么,真欺老夫年迈糊涂,不记得了?”
预警:一大盆狗血扑面而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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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种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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