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里不仅教读书识字,还教礼仪、音乐、算术、棋艺、书画、女红。
纪钱钱专攻的是书画和女红。纪乔九岁就能绣出看不见任何针脚的荷包,她也要加倍努力才行。
至于礼仪、音乐、算术之流,算术不必说,恐怕学里的夫子都不如她。而礼仪,她在万家生活,处处透着规矩礼仪,不需专门学,耳濡目染之下,差不多就通了。
音乐、棋艺她倒想好好钻研一番,但广撒网不见得多捞鱼,博学无精是大忌,她要懂得取舍。理顺了这些,空闲时间,她就知道该做什么了。
她年小,身量不够高,夫子将她安排在首排中间的位置,以示重点关照。
她私下跟进门处靠墙位置,不知哪一房附学读书的女孩子调了座。于是别人休息谈笑时间,经常见到她一个人,安静地坐在不引人注意的位置上,或写或画或刺绣,甚是刻苦。
她是万老夫人专门嘱咐特别关照的。学里的夫子原以为是个古灵精怪的娇小姐,没想到是个温驯刻苦再勤勉不过的安静学生。
万宁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努力,“何苦来哉?又不指着这个吃饭。”
休息时间,她偶尔找纪钱钱说话,看她不是绣就是画的,忍不住唠叨。
“你不懂。”
万宁的母亲是公主,父亲是侯爷,就算她四体不勤,不识之乎,只要不出大的变故,将来也过不差。
可她纪钱钱呢?
纪老夫人对她不是真心疼爱,万家这边几个舅舅态度不明,只有万老夫人一人可以完全仰仗信赖。万老夫人在一日,她且受用一日,万一哪天万老夫人不在了,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所以,她要为自己铺好后路。
万宁说不指着女红吃饭,在她可能是,在她纪钱钱可不是。也许哪天,她真会沦落到靠自己现在学的针线手艺过活。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不想老大伤悲,只能现在伤悲。也不过是少玩点。现在少玩点,也是为了以后过得轻松,不吃亏。
然万老夫人却是和万宁一个想法,不这样觉得。在她看来,学问、女红都是些小玩意儿,他们家女孩子不指着这个吃饭。可见纪钱钱如此上心,她也在了意。
万老夫人闲暇喜欢和媳妇、府里的老嬷嬷斗骨牌。即使不斗骨牌,她那里人来人往说话的人多,也不清静。为了不扰纪钱钱学艺,她让下人把西边的耳房收拾出来,专门辟作纪钱钱的书房。
纪钱钱有了自己的独立空间,行事更方便了。她经常把服侍的丫头们都撵出去,门一关,一个人在房里钻研各种绣法、走针、丹青、书法。短时间内,竟然进步颇大。
一个月后,当她绣出人生中第一个荷包送给万老夫人,万老夫人拿着那个虽不好看,但也不很丑的荷包,大笑道:“你这孩子,荣哥儿和央哥儿要有你这横劲,做什么不成的。”
万老夫人这话,无形中给纪钱钱结了两个冤家。万荣、万央对她侧目而视。
纪钱钱则俏皮地对他们做个鬼脸,表示自己的不在乎
过了立冬,天气越来越冷。
万老夫人又让大夫人给纪钱钱添了两件棉衣。纪家那边也给纪钱钱送了几件过冬的衣服。纪老夫人也曾打发下人过来接纪钱钱回去,纪钱钱不喜欢纪家,万老夫人就替她婉拒了。
这日学里休息,纪钱钱正在房里捣鼓她的画。江嬷嬷敲门进来,说纪府的吴姨娘和纪乔来了。
她们母女过来做什么?纪钱钱纳闷。来到正堂,吴姨娘正和万老夫人说话。
原来是她前儿回娘家住了两天,带了不少娘家自产的腰果、核桃、花生等坚果,回府的时候就变道来了万家,给纪钱钱送些。
难为她想得到,纪钱钱收了。回去的时候,万老夫人让厨房做了些上等点心给她带上。又送纪乔一对莲花纹的金镯子做见面礼。
送走吴姨娘,万老夫人对纪钱钱笑道:“这对母女倒是实诚人。”
纪钱钱让丫头取了夹核桃的小钳子过来,不让她们帮忙,自己动手压了一颗核桃递给万老夫人,颇有些老气横秋地道:“她们也不容易。”
万老夫人吃了纪钱钱递的核桃,展眉笑道:“好像比买的多些味,好吃些。”
纪钱钱笑了,又递一个给她。
万老夫人道:“你也吃,不用让我,我让丫头们弄就好。”又安排丫头给各房送些尝鲜。
偏巧,万聿过来请安。
万老夫人心情不错地笑让他道:“你也尝尝看。”
纪钱钱正蹲在地上捣鼓核桃,听万老夫人这么说,本能地伸手递了个敲好的核桃给万聿。
万聿低头看过来,就见一个圆乎乎的胖娃娃在地上蹲着。粉面高仰,瞳仁乌黑,伸过来的小肉手指上沾了些核桃皮屑,握着一颗被压裂了壳的核桃。他接过去,吃了。
纪钱钱又敲了颗给他,他又接过去吃了。纪钱钱第三次给他时,他没有急着吃,只是看着跟前两个差不多一样裂纹的核桃若有所思。
一个蹲在地上,像颗豆芽菜似的小女娃,竟然在不同的核桃上又是敲又是砸又是压的弄出了差不多相同的裂纹,他觉得,不容易。
纪钱钱再递给他时,他没有接,只是把手里的核桃放在旁边的木桌上,云淡风轻地道:“够了。”
纪钱钱放下钳子,把核桃剥开来,自己吃了。
万老夫人朝纪钱钱道:“那东西虽好,吃多了也动热,不可多吃了。”
纪钱钱闻言,把钳子递给丫头,自己跑去净了手回来,万聿已经离开了。
万家女学在万家西北的边角地带,临街,街上人家有什么红白喜事,鼓乐吹打声会穿过围墙传进来。
万宁是个好动的,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碰上有高亢的唢呐声传来,会止不住问纪钱钱,“你说外面的世界有什么?”
纪钱钱一板一眼地回道:“自然是有人了。”
万宁白她一眼,“我当然知道有人了,不光有人,还有猪呢。”
怀疑她言外有音,纪钱钱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她。
万宁嘟囔,“我发现你这人特没意思,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纪钱钱觉得她这话不对。如果她真对什么都没兴趣,怎么学了那么久的女红、书法不见腻味?她还想好好的学习音乐、棋艺呢,可惜受限于精力。
丫头送了点心、茶进来,纪钱钱放下绣绷,拭了手,吃了两块点心。
还要再吃时,万宁拦她,“你怎么吃那么多?”
纪钱钱错愕,两块点心,就是再吃一块,三块点心,很多么?
万宁两手一起上场,捏了捏她脸上肉肉的婴儿肥,忧虑道:“你都这么胖了,再吃下去,可怎么好?”
时下以瘦为美,纪钱钱刚穿来时病了一场,干瘦干瘦的。万老夫人心疼,不停地给她食补,才将她养得稍丰腴了些。
她身量不若万宁、万葭等人抽得快,吃点东西,都跑到重量上去了,就显得有点体胖发福。她一直自我安慰还在能接受的范围。
如今被万宁大惊小怪地嚷出来,好像她这个人特别贪嘴一样。身后两个女孩子掩嘴偷笑。
纪钱钱拍掉万宁的手,端起茶碗,把茶吃了。
万宁怂恿她,“我们哪天偷偷地去街上玩吧。”
纪钱钱道:“会遇到拐子。”
万宁稚气地道:“我知道他们是拐子,我不理他们。”
“他们会捂住你的嘴,抱着你跑到人少的地方。”
“那我就咬开他的手,大叫。”
“他们会说你是他们的孩子,正在闹脾气。”
“啊?”万宁怔愣,“还会这样啊?”
被纪钱钱吓了一场,万宁再不敢想偷偷跑去街上玩的事了。不过,几天后,她想了个退而求其次的法子。
学堂的西外墙边放了一堆不知是建什么用剩的石块。长方体状,高宽约二十公分,长四十公分,重达近十公斤。她让小厮都搬到最近街的墙角,堆了一个石垛。拉着纪钱钱爬上石垛,趴在墙顶上向外望。
已是临近黄昏的时刻,街上的行人少了。
一手扶着肩上挂满拨浪鼓的担子,一手摇着拨浪鼓的货郎,吆喝着走过去。接着是卖点心的,像是收摊回家的摊贩,路上再顺便挣点小钱,挑着的竹篮一角露出雪白的点心,似是桃片糕。
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跟着是男子边走边喊的叫卖声,“叮当糖嘞!”
一个小男孩拦住卖叮当糖的,要买叮当糖。男子放下背篓,收了钱,敲了块叮当糖给他。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伯也要买。
万宁咽咽口水,“我也想吃。”
纪钱钱道:“回头让婆子出去买。”
万宁看她,“我现在就想吃。”
纪钱钱泼她冷水,“可是你现在有钱么?”
她们都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和外界少联系,如何会有随身带钱财的习惯?万宁沮丧着脸,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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