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答应得好好的,第二天该做还是做。说了好几天,哭了,劝了,求了,好声好气说了,能用的温柔手段都用了。今天中午她把饭菜调料都提前准备好了,想从西红柿炒鸡蛋开始做起,结果回了家,妈妈已经把饭做好了。
“早知道这样,她干嘛要答应我!”颜阎冷笑,“我不离家出走,她就当我是闹小脾气,下一次还是不听我的劝。最后我只能发火,当个不懂事的孩子,让她把菜倒了。
“我要是没有良知就好了,谁还管她是不是自己做饭,我有的吃就好。可惜我有良知,我一边做吃力不讨好的事,一边被她和家里人说伤天害理。”
律易棋盯着她的脸看了看,犹犹豫豫地问:“你这是个什么表情。知道的是你对你妈好,不知道的以为你拿家里钱充游戏去了。”
自称是高贵的买断制游戏爱好者实际上因为未成年一分钱没花过的装货:“……我跟你拼了!”
两人举起拳头——石头剪刀布!颜阎胜,此人得意忘形地坐回去:“当然心疼她。但是心疼她,最后却总是我受指责。她是成年人、是长辈,她自己做的决定,我却总是因为心疼她替她出头。小时候就是这样,她和我奶、她和她对象、还有其他亲戚吵架,我总是替她出头,结果她说我小心眼,对面说我没良心。所以我会用这个表情来抑制我心疼她的**。”她顿了一下,补充道,“但我的确挺喜欢她,因为她会听我说话。”
“你身边没有其他亲人?”
“他们不管。无论我怎么说都没用。我发火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因为‘那是你妈’。”颜阎淡淡地说,“我是他们的孩子,孩子的话永远是错的。”
律易棋沉默了一阵。颜阎本来垂着眼睛数地砖,沉默超过五秒,她立刻警觉起来,正准备说“你要是也说那句话我真要跟你拼命”。律易棋忽然长舒一口气,用手肘碰了下她的胳膊:“莫妮卡杂货店的大门向你们敞开。”
“谢谢。今天我会付钱的。”
两人都没再说话。律易棋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颜阎在发呆,她坐在明亮到恍如隔世的杂货店里,清冽的夜风拨弄着卷帘门,浓郁的夜色溶解在灯光里,轮胎擦过地面的声音疾驰而过。血管一下下地鼓动,她确信,如果这是一个能看见星星的夜晚,光线折射的波动,大概就是这个频率。
“今天是几号?”律易棋问她。
“十号。”
“明天是你生日。”
“我不喜欢这个日子。”颜阎摇头,“你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做。我和刘征兰、康烁影也约好了,我没什么想要的,让这一天平凡地过去吧。”
纪念日是人生的节拍器。对于身处痛苦的人来说,让某一天比其他日期沉重,除了提醒她们人生的流逝,没有任何意义。
律易棋迟疑地把两百块钱塞回口袋里。
颜阎当机立断:“我错了。祝我生日快乐。”
她把钱攥在手里,故作姿态地擦了两下眼角。发现用钱擦眼泪也没法让人笑着哭之后迅速地厌倦了这个游戏,把钱塞进校服里面的口袋。
门外传来四声杜鹃的鸣叫,夜风向它屈服,小声地和着歌。
真是适合写成故事的一幕:夜晚,杂货店,有人在哭。哭什么呢?这个问题真的是可以解决的吗?她有一个地方可以去,那其他在十八岁痛哭的女生呢?……好吧,她是个幸运儿,这种幸运冲淡了无奈,不适合成为严肃文学的故事……
“嗡”的一声,柜台上的手机开机了。
旧手机连充电都那么慢。颜阎连着充电线把手机拿过来,打开群聊指给律易棋看。如她所料,刘征兰九点过后就没发过消息,最后一条是“我死定了,班主任给我妈打电话了”。
律易棋问:“你们三人小群为什么叫地三鲜括号青椒换豆角括号?”
“地球三人组嘛。本来要叫地三世界的。”颜阎面无表情地讲了个冷笑话,形象已经逐渐向刘征兰靠拢,“后来觉得地三鲜美味一点。但是我和小刘女士都不能吃辣,一点都不行,什么辣椒都不行,所以换成这个。”
律易棋舌根一疼——坊间有传闻:当地厨师离了辣椒不会做菜。星际航行要避免生冷刺激食物,自从来了这里后,他一日三餐全靠疼痛耐受力撑着。可颜阎和刘征兰是土生土长的榕城人。对于她们来说,辛辣本该是习以为常的食物。
无法品尝当地的食物,无法融入当地的文化;聪慧到足以察觉周围人的荒谬,纯粹到难以掩藏自己的愤怒;不愿屈折自己的想法,不愿向庞大低头……
“要跟我去掮木吗?”律易棋问。
“啊?”
“实在不行,我可以试试把你送到隐者星系群。那里不受刻石人和都兰联合管辖,是自由地,没有身份证明也能生活。那里是有点危险,但是总比在这里好。”律易棋抽了两根棒棒糖,递给颜阎一根:“你们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压垮。”
颜阎得意地哼哼笑:“你考虑过的事我们早考虑过啦!康烁影还没加入我们的小团体时,我就和刘征兰讨论过要不要请你给我们一条出路。”声音低下去,“但是刘征兰要考学,她的毕生愿望就是考学、然后研究一些高深莫测的物理难题。我是因为妈妈在这里。”
颜阎不必说,她妈妈显然无法接受背井离乡。而刘征兰的问题也难以解决。隐者星系群没有靠谱的大学。那里曾经很发达,如今几乎是师徒传承制的天下。以刘征兰的性格,让她捧着师傅,不如挥刀把自己和对方一起杀了。
而且刘征兰的确是个横空出世的天才,不该被埋没。她偶尔找律易棋要教材看,现在已经自学到标准知阶第二层。一个课余时间的休闲是看物理教材的人,这辈子必成大事!
想到这儿,律易棋回忆起一个几乎成为陈年旧案的问题。他问咬着棒棒糖棍的颜阎:“你和刘征兰认识几年?”
“比和你认识早半年。”
“这么晚?”
“对。”
刘征兰以前太有名了,颜阎跟风云人物玩不来。她没意识到自己也是风云人物的一员,而且和康烁影一样是坏名声。
律易棋衷心道:“我一直觉得你俩倒霉到一起去了,应该认识很久了才对。”
“说到这个我可就不困了!”颜阎一拍大腿站起来,“你知道刘女士刚来三中是什么样子吗?”
“什么样子?”
颜阎精神百倍地划拉手机相册。屏幕一卡一卡,中途闪退好几次,终于让她从深处翻出来一张照片。
本以为是人像,没想到给出的照片里是一组书架。对焦模糊,看不清照片主体。最显眼的地方糊成一个灰暗的色块。律易棋眯起眼睛才隐约看出,那是斜靠在书架上的厚重的书脊。
不需要多问我,我只是一个写故事的人。上次的崩溃是我的问题,无论如何,作者都不该站到台前。
律易棋理解颜阎,是因为他也有类似的事情。但那段剧情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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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一个干净明亮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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