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琮是在第二日一早前来的。
街巷里没什么人,越靠近门口便越注意到那个少年的视线。
淮杨彼时正单手托腮坐在门槛上,经过一夜深思,还是没能想明白门内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家的夫人。
若她是,那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又好像与他们并不相识?
若她不是,那长相、气质未免又有些太像了。
难不成,是有了新欢?
淮杨一个激灵从昏沉中清醒过来,恍惚之间却立马对靠近的陌生男子产生了警觉。
张琮还没走到门前的时候,淮杨便出声拦道:“来者何人,有何贵干?”
张琮停下脚步看向淮杨,见对方穿着打扮并不像风餐露宿无家可归的样子,琢磨着该不会是苏越的亲眷,便回说:“在下青云书院张琮,与苏姑娘约定好取书,阁下是?”
对方浑身带着书卷气,举手投足都十分有礼,但淮杨脑中还是立刻冒出了三个字:野男人!
他站起身来拦在大门前,“夫人还没起呢,先生有事还是晚些再来吧!”
张琮对这称呼感到十分惊讶,“夫人?”
淮杨昂起下巴,颇感自豪,“对啊,里面是我家夫人,是……”
“吱呀”一声,门被从里面打开,淮杨转身就见苏越从门里快步走了出来。
其实苏越一早便醒了,在院中磨蹭了许久迟迟不愿前去开门,此刻听到二人对话才不得不赶紧现身打断。
她今日依然未佩戴其他首饰,头上仅仅用一把素簪束着,看起来干练简洁。
苏越来到门外,对两人行了礼,“二位早上好!”
眼看淮杨张嘴又要叫“夫人”,她赶紧往前走了两步将手中的包裹递给了张琮,“先生好,是来取书的吧,还请看看是否合意?”
张琮接过来,随意地翻看了两页,便从口袋中拿出了事先说好的银两递给了苏越。
“姑娘的字迹果然是一贯的隽秀,两日内的速录也没有丧失水准!”
“先生谬赞!”苏越接过银两,“原书上还有一些评注,为免先生需要,我也誊录在后面的单独页面上了,标注了出处,方便查看。”
“多谢!”
原本交易到这里便该结束了,苏越正觉得要送客的时候,却见张琮手指摩挲着书页继续道:“在下本该昨日下午来的,但学堂被官府通知要梳理往日的账目,昨日没能抽出身,便耽搁了。”
苏越回说:“先生客气……不妨事……”
“咳咳——”
许是觉得二人对话太久,淮杨在一旁清了清嗓子。
张琮顺势抬眼看过去,不禁问苏越道:“还没请教,这位公子是?”
她不禁有些语塞,“额……这位是新来的那位大人的侍从,昨日……”
“我听他叫你夫人?”
“是认错人,认错人了!”苏越立马摇头否认,音量都提高不少,“只是昨天那位大人不小心弄坏了我的家门,出于善意才让这位公子在门前守了一夜!”
“夫……”
淮杨的话还没说完,眼角余光就见到自家公子从拐角后走出来了。
话音立马转了调,“公子!”
苏越浑身一颤。
温策缓缓走近,眼看着和张琮站在一起低头不语的苏越。
“苏小姐早!”
“大人……早!”
温策不紧不慢,眼神轻飘飘扫过张琮,接着道:“昨日不小心弄坏了苏小姐的门,今日顺路,特请了修葺工人来帮苏小姐看看,修缮费用我会一并承担。”
他一挥手,身后两名工人装扮的人便直接上前检查起来。
淮杨默契地让开了位置,心道:衙门在南,这里在北,到底是如何顺路法?
“多谢……大人……”
看着眼前的景象,苏越也不知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身体不自觉地想往张琮身后躲。
“苏小姐!”
她身子一顿。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苏越抬头,一脸茫然,“什么?”
温策向前走了两步,停下的位置刚刚好不得不让张琮往一旁退让半步,生生卡在了苏张二人之间。
“你是不是忘了今日要去衙门领回你的东西?”
苏越自然是没忘,不然也不会纠结许久不愿出门。
“小女,正准备要去呢!”
“是么,那正好顺路,我陪苏小姐一起吧!”温策语气随意,似乎真的是巧合一般。
说完,并不待苏越回答,便做出了“请”的动作,淮杨快步上前,带着苏越先行几步。
温策微顿脚步,头也没回对张琮道:“张先生的东西还没整理完,是觉得本官留给你的时间太多了吗?”
张琮弯腰行礼,“不敢!”
待人群都离开之后,那两个修葺师傅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大人要怎么修来着?”
“说是,按照修不好的方式慢慢修……”
清晨的阳光正好,街边一些早点摊正值客人多的时候。
空气中弥漫着水汽和食物的香气。
苏越是三餐饮食很规律的人,此时腹中饥饿感已经很明显,路过馄饨摊时不禁偏头看了看。
似乎恰好小侯爷也饿了,他脚步停下来道:“离衙门还有一段距离,我们先吃过早饭再去吧!”
苏越自是赞成,与他二人一同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她是这家常客,老板见人便迎了上来,然后才看到一旁的温策。
这老板前日也已经去衙门进行过问询,此时也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哎呦,大人驾到,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呀,大人想吃点什么?”
温策往他人桌上看了一眼,转头对苏越道:“苏小姐去点些喜欢的吧,我们初来乍到,也不知此间特色如何。”
他指了指隔壁桌的一对母子桌上的馄饨,说:“我看那个就不错!”
苏越没有理由拒绝,站起身来却又有些犯难。
温策不能吃菌菇,这是她在之前三个月的相处中知道的。
并非是单纯的不喜欢这种食物,而是他一旦吃了便会身体长红疹,并伴随着奇痒和呼吸不畅。
大夫说他此生都不能碰菌菇类的东西,严重还可能会致命。
可他刚刚指的那一份馄饨,苏越一眼便看出了还没切得太碎的菌菇。
她含着侥幸心理问了一句:“大人您,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
淮杨似乎想说什么,被温策一个眼神挡了回去。
“苏小姐就帮我点一份同那桌一样的就行了,其他的都随意。”
苏越心下叹气,来到这里一年的时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吃早饭也是一种煎熬。
馄饨摊是一对中年夫妻在打理,苏越走过去的时候男店主就迎了上来,看了一眼还在座位的温策,小声问她道:“小苏姑娘,你们这是?”
苏越看他略显期待的眼神,突然想起什么,犹豫着说:“摊位被收后,我到现在还没去府衙登记领取,今日碰巧碰上了大人,正要往府衙去呢!”
“就差这一天,这位钦差就上门去拿人了?眼里这么容不得沙子的吗?”
苏越没反驳。
女店主听到声音也凑了过来,“听说这位大人是京城来的,见他生得好看,昨日还有不少适婚女子悄悄躲在衙门外看呢,听说郑员外的女儿都去了,没想到是这样一位严格的人吗?”
苏越抿唇,露出一丝难色,“应该,也还好……哎,这个先不说,大人饿了,还是先上点吃的吧。”
“好好,我们这就准备,大人都想吃点什么?”
苏越回头看了一眼那桌上的母子,说:“那桌是青菜菌菇的吗?大人说要一碗一样的就行。我和另外那位公子就各来一份竹笋牛肉的吧。”
转身之时,苏越低声念叨了一句:“贵人嘴刁,随意指的,也不知吃不吃得惯……”
苏越重新坐好的时候,温策亲手给她倒了杯热茶,推到她面前,状似无意地问道:“苏小姐以前去过京城吗?”
苏越接过热茶,谢过后回说:“京城路远,不曾去过!”
“苏小姐平日都在哪里做生意?”
“小女只有花市街的一处摊位,平日里不出意外都会在那儿。”
“日常如何收费呢?”
“要看具体的内容,如果纯口述誊录的话,百字十文,若还需要编写加工便要更高一些。”
“日常似乎也接绘画的生意?”
“小女画技一般,如果真遇到有需要的,也会画上一二。”
温策突然话锋一转,“苏小姐是一年前从苏州来到这儿的?为何会突然背井离乡来这么远的地方?”
这问题昨晚苏越已经演练许久,此时回答得得心应手,“前两年家中遭遇变故家道中落,家中只剩下我与兄长二人,我们本想去塞外投奔亲戚,但行至中途的时候,兄长不幸患病亡故了,我一人独行不便,就在此处定居了下来。”
温策在昨日回去特意让人找了苏越写的书信来看,字体隽秀,笔锋凌厉,是书写多年才能训练出来的水平。
可在国公府的时候,她明明说自己不会写字……
她说自己最善女红刺绣,琴棋书画都逊色一些。
温策将茶盏放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我看过苏小姐的字迹,看得出来曾经也是书香门第,能否冒昧问一句之前是遭遇了何等变故?”
苏越面露难色,显得有些难以启齿,“这……”
“一个女子仅凭代写书信便能在城郊还不错的地段购置房产,就算日夜无休,订单量真有如此之多么?”
苏越叹口气,“如大人所料,小女的确不是靠后来收入购置的房产。”
温策端起茶杯,耐心地等着她的解释。
淮杨内心OS:我是不是有点多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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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描画双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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