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曦出车祸了,现在在急诊抢救。”
沈笙接到电话时,正站在手术台前。她微微一顿,心跳像是被暂停了一秒,然而她的手依旧稳稳地握住刀柄,继续操作。监控屏上,血压的波动越发剧烈。患者的心率略微加快,心电图不规则的波动像是预示着某种不祥的暗潮。突然,旁边的护士低声提醒:“沈医生,视网膜下方有出血。”
她微微皱眉,凝视着显微镜下的画面。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血管破裂的瞬间,眼内的血液如涌动的海浪,迅速蔓延开来,几乎遮挡住了视网膜。那种无力感一瞬间冲上心头。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汗水渗出,浸湿了手套内的皮肤。
“快,止血钳!” 沈笙低沉地命令。声音没有丝毫情感波动,但话语中的急迫让人无法忽视。
手术室内的气氛愈发凝重。助手迅速递过止血钳,沈笙几乎不加思索地夹住了破裂的血管。血液流速立刻得到了控制,但已经渗入玻璃体腔的血液,依然在混浊着视野,无法完全清除。
患者的心跳依旧剧烈,胸口的呼吸音变得急促而不规律。
沈笙没有多想,赶紧催促助手启动了紧急输液,同时调整呼吸机的参数,试图稳定患者的生理状况。她的动作像机器一样精准而快速,仿佛已经没有时间去感知这份情感的失重。
“继续压迫,别松手。” 沈笙低声自语,几乎是咬牙切齿。她紧握着止血钳,眼神无比专注。所有的感情都被压抑在了心底,甚至连焦虑与担忧都被抛到了一边。她只是继续操作,像是在追逐着一条无法触及的生命线。
“沈医生,情况还是不太好。” 旁边的护士再次提醒道,声音中带着微弱的恐惧。
“继续。” 沈笙没有回头,几乎是冷酷的声音从她嘴里吐出。她意识到,这场手术可能会有失败的风险,
但她知道,此时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尽力。
徐正曦的死亡记录如下:
11:00,送重症监护室。11:10,上ECMO。11:30,抢救无效。
眼科手术室位于住院大楼后的独栋眼科中心,而重症监护室则在住院大楼的最顶层,23楼。此时,这便是徐正曦和沈笙之间的距离。
沈笙下了手术台,没什么表情,只是机械地叮嘱了几句护士,便匆匆离开了手术室。她跟另一位医生解释几句,拜托他跟病人家属交代手术经过和出血的原因。
12点整,等沈笙出现在重症监护室时,走廊里站满了人。徐正曦的爷爷,禹洲母亲文思,还有一群不熟悉的人,都站在那里,脸色沉重。沈笙看着他们,心里有一丝奇怪的平静。
文思看到沈笙时,突然冲上来,声音颤抖:“你怎么能出现在这里,你个没良心的人。他最后还怪自己惹你生气。”
沈笙没有反应,低着头,默默走向病房。病房的门轻轻关上。徐正曦就躺在床上,安静地像沉睡一样,脸色苍白,嘴角微微翘起,一如当初他熟睡的样子。
“沈笙。”桑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的手轻轻揽住沈笙的腰。
沈笙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几分钟后,手机里传来简讯:还有10分钟,手术开始。
“他一直在找你……” 桑榆声音沙哑道。
沈笙哑然,只觉得喉咙里干涩无比。
沈笙没有再听下去,只是转身说了几句安慰徐正曦爷爷的话就回手术室了。
那日的手术排班出奇地紧凑。
沈笙下手术台地时候,已经半夜1点了。跟护士叮嘱几句就离开了。外面的风很大,穿透了白大褂,刺骨的寒冷渗进沈笙的骨髓。
几天过去了,沈笙几乎没有再去看手机。每一天都充满了忙碌和机械的日常,仿佛她和所有发生的事情都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晚上,手机屏幕亮了。桑榆发来了短信:“葬礼定在后天中午,八宝山。”沈笙看着这条短信,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葬礼的时间她竟然完全没关注过,甚至没有主动去询问过。她没有回短信,也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坐在地毯上,点燃了一根烟,靠着沙发。烟雾缓缓升起,在她眼前缭绕,仿佛也带走了她的思绪。
那一刻,她的内心是空的,沉寂的,仿佛世界都不再关心她的一举一动。
直到当天,沈笙才决定去的徐正曦的葬礼。天阴沉沉的,雨不大,却持续不断。
她一袭黑裙,站在远处,撑着伞,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低头默哀。好似大家都有默契,不敢去安慰沈笙什么。可能觉得她是太悲伤了,语言表达并不能抚慰她的内心,反而会加剧她的情绪。
沈笙的手紧紧抓住伞柄,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没有哭。没有任何情感流露。
也许,失去并不是最痛苦的事。最痛苦的,或许是自己不再感知任何痛苦。站在他坟前,她竟然没有一滴眼泪。
几个月后,沈笙开始失眠,夜晚的黑暗像一堵无法逾越的墙。黑夜无声地侵蚀着她,让她无法入睡,内心的空洞越来越大。
沈笙躺在治疗椅上,脑袋一片空白。医生问她:“最近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沈笙回答,“生活还一样。”
“那感情呢?”医生追问。
“我爱的人前阵子去世了,”沈笙的眼神微微一顿,似乎要从这句话中找寻什么。然而她只是低声说:“但我忘了是哪一天。”
医生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这种反应,他不再惊讶。他知道,沈笙的情感早已被压抑到了极点。这种情况可能被称为情感性解离(Emotional Dissociation),它是一种将情感痛苦“隔离”的反应,目的是帮助个体避免面对强烈的情绪冲击。情感性解离通常是对突发重大创伤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在这种状态下,个体会在情感上产生一种“脱离感”,仿佛自己与外界、与失落之间保持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悲伤和痛苦被压抑、排斥,情感反应变得迟钝或麻木,个体似乎失去了与自己内心世界的联系。虽然外界可能看不出明显的情绪波动,内心的空洞与压抑却逐渐加深。
她的心,如同被冰封的河流,流动的水被压制成了凝固的冰块。所有的痛苦被压抑在她的心底,无法化为泪水,无法发出声音。
情感性解离,让人感到空虚,仿佛与世界隔离开来。沈笙的情感世界被切割成了碎片,那些过往的回忆也变得不再真实。她和他,曾经那么亲密无间,而现在,她对他的一切,竟然感到陌生。
她一个人重新打开了他们以前的住处的门。
沈笙站在窗前,望着外面连绵不断的细雨,心里空荡荡的。雨水打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整个空间异样的安静。
沈笙巡视了一圈,东西都是老样子。仿佛一直在期待主人的回归。
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凝视着窗外,脑海里浮现出一些片段——那些曾经和徐正曦在一起的时光:他拿着相机对着她笑,她被阳光洒在脸上,他低声说着:“我喜欢看你笑。”他们一起在街角的咖啡馆坐着,窗外的风景渐渐模糊,只有彼此的心跳是清晰的。
许久,沈笙打开打火机,点燃了一只烟,深吸了一口,那烟瞬间侵入每个肺泡。
突然,一股难以抑制的生理性痉挛从胸腔涌出,她本能地闭上嘴,快步走到洗手间,吐出来的是一口鲜血。
沈笙失重似的,被抽走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似有千万根银针刺入心脏,撕心裂肺的绞痛着。眼泪吧哒吧哒掉落在地板上,肌肉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沈笙脑海瞬间闪过一个警觉的念头:这是强烈的应激反应。
那种撕裂般的疼痛,像无形的手抓住了她的心脏,从胸口迅速蔓延开来,仿佛每一根神经都被紧紧扯动,无法喘息。她下意识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力气越来越大,仿佛这样就能缓解那种如刀割般的痛楚。脑海中一阵混乱,她的意识在剧痛中急速游走——心脏,快点回一点血,别停下来。她告诉自己,告诉那个即将失控的身体,必须保持清醒。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的疼痛像是一个无情的深渊,吞噬了她所有的力量。眼前一阵模糊,她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感受到自己心跳的回音,沉重而急促。手指僵硬地抓住地板,力气一点点耗尽,像被拖入一个无底的深渊,越挣扎,越沉重。
“不要晕过去,不要...”她在心里喊着,声音空洞,却在剧烈的心跳声中逐渐淹没。她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撑,支离破碎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沈笙...”那声音从远处传来,似乎带着一丝不确定,却又充满了熟悉感。沈笙听见了,却无法反应。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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