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顾辞翎出了大殿门后，天上在飘细细的雪丝。
我们二人站在屋檐下，我抬起头看雪，觉得有些恍惚：“夫君你看，下雪了。”
顾辞翎未曾理会我，只是也抬头看雪。
“收复西北之后，我若还有命活着回来，会拿军功换一份和离书。”他眼睛盯着飘扬的雪丝看，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你害死了阿姐，我却还对你抱有期望，是我错了。”
我半晌没说话，再开口时声音温柔：“夫君知不知道，江王是什么样的人。”
“好色，暴虐，嗜杀。”我说：“他在外人面前一副温雅模样，可借伪善面皮哄骗残害的女子有多少个，这些年有多少女子折在他的手里，夫君你知道吗。”
“我力行变法，江王是一定会动的，孙薇薇若是嫁给他，不光是踏入了人间炼狱，日后也必受牵连。”
“纪州要拿孙氏以儆效尤，所以带走孙家的后辈，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你总有说辞。”顾辞翎看我，冷漠地嗤笑一声：“阿姐做错了什么，孙家又做错了什么，一切都是由纪州而起，由变法而起。”
“就算纪州再有野心和能力，他也是佞臣。而你，你揽权，敛财，养私兵，自以为是地替别人安排，但归根结底，你都是纪州的走狗，是他的帮凶，是杀了阿姐的凶手，是迫害良臣的小人。”
“不要在自我感动了，你手上早已经沾了多少人的血。”顾辞翎转过脸去，接着抬眼看纷纷落下的雪花，语气淡淡：“你该庆幸我今日未佩戴兵器上殿，否则我定在你提议薇薇去和亲的时候拔剑。”
“我从不支持用任何人来换一时的太平。”我拧眉，“顾将军，请你相信我，纪州铁了心要拿孙家开刀，皇城人多眼杂，我的势力和顾家的势力都不一定能保得住孙家，先带走孙薇薇和孙容喜，到了西北我再来运作，这是当下最好的办法。”
我明白什么都不说就做这些决定是我的不对，打着保护的名义实施的行动未必不会带来伤害。
顾辞翎的眼底带过一丝动容，但很快消失殆尽。
“苍天白雪为证。”他说：“你我今日恩断义绝。”
话说到这种份上，我知晓我们二人再无转圜的余地。
纪州分了一小部分的兵权与我，要我密切监视顾辞翎的行踪，而我则召集了私兵让他们提前赶往战场，有备无患。
我心里惴惴不安，因为这趟发兵实在是仓促，纪州从前虽将顾家视作眼中钉，但还不会如此光明正大地和他撕破脸。
我思来想去，留下了一小部分私兵守护顾家。
抵达西北之时，顾辞翎大获全胜，率领军队连下敌军几座城池，我到来多日，将西北各处的布防和周边都仔细勘察了一下，并暗中将这些年收集的钱财匀了一些给孙家长子。
孙氏兄妹随行于我，我提议让孙家长子担任西北新任的知府，名义左迁。
至于孙薇薇，她已经被下旨册封为郡主秘密跟随我来到了边境，择日就要去往敌国完婚。
我坐在营帐内，正要拆开幕僚给我送来的急报，烛光却忽地一闪，帐外传来士兵急切的声音：“将军，您不能进去，请容小的通报一声……将军！！”
顾辞翎掀帘而入，银白的甲胄上沾染着浓重的寒凉。
“我愿来边境，只为为孙氏求一个机会。”他脸色极冷，眉眼凝起了一层霜：“可你和纪相却已将她带来了这里。”
“把薇薇交给我。”他说：“明日那一仗，我会赢。”
我手里的毛笔悬在半空，半晌才反问到：“夫君要拿军功换孙薇薇一个自由？”
“把她交给我！”顾辞翎的眼眸中出现了难以自持的戾气，左手顷刻间长剑出鞘，横在了我的脖颈间。”
“我不该信你，一切都是我错了。”他紧紧地盯着我：“阿姐已经死了，薇薇不能再横遭此祸。”
我的人和顾辞翎的侍从都拔了剑，我坐在桌前，看着被烛火映照的顾辞翎的下颌，一时有些失神。
“把她，交，给，我。”顾辞翎的手用劲了些，我的脖颈上霎时间冒出了丝丝的血痕。
“待你赢下明日那一仗，再来和我谈条件。”我垂下眼睫，不愿再看他的脸。
顾辞翎的剑就悬在我的脖子上，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最后手一松，长剑归鞘。
“纪无忧，若薇薇有什么闪失，我必不会留你的命。”
他漆黑的瞳仁里倒映出我面无表情的脸和深切的厌恶与恨意。
顾辞翎走后我一边思索着如何能够让孙薇薇脱身一边展开了手里的密信。
在看完信的内容并确定真伪后，我木着脸将那张薄薄的带血的纸放在烛台上点燃了。
我突然很想笑，但又很想哭，长公主为了变法而死，，我为了变法而效忠于纪州，但是幕僚告诉我，他已收集到纪州暗中通敌卖国的罪证，直至确认才敢和我通信。
“微臣不敢欺瞒大人半分，罪证均已放于大人私宅的床底夹层中，此信到时，微臣恐已身死，万望大人保全自己。”
我捏着信沉默了许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我瞬间明白了这场战争就是纪州针对顾家的围剿，明天那场仗顾辞翎无论如何都无法回来了。
“好啊。”我笑的感觉眼泪不断地涌出来：“太好了。”
“去把孙薇薇接出来。”我吩咐下去：“顾辞翎不是急着见她吗，明日就让他们好好见一面。”
“然后，去修书一封给敌军将领，就说我们提前把郡主带了过来。”
“还有，吩咐下去，义夫要求活捉顾辞翎。”
要怎么做才能保住这两个人，唯独有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种办法。
我带着孙薇薇先行约见敌方将领，并放出消息给顾辞翎和纪州安排在我身边的暗线，顾辞翎保孙薇薇心切，一定会跟上来，而我也会给予暗示，让纪州这边的人也认为这是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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