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遗千年。
我没能死成。
我醒来后，只觉得脖子处的皮肤生疼，嘴张了张。
守在我床边的小侍女见我醒了，第一时间就要去报告纪相，我用力握住她的胳膊。
“长…公主…”
“长公主府上下，唯您一人得以幸存。”小侍女低眉顺目，“小姐福大命大。”
我一瞬间丧失了所有的力气，瘫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纪相吩咐过，若小姐醒了，请立即移步长公主府。”小侍女一字一顿，“亲自祭奠长公主殿下。”
“奴婢扶您。”
“不 …必…”我左手藏在袖子里，捏紧了手帕，右手挥开侍女的搀扶，直起身来。
我喘匀一口气，左手拢在袖里紧了又紧，缓慢地挺直背脊，“备车。”
一路白帐翩飞，满城静寂，我的车马行至长公主府时，满目刺眼的白晃的我眼睛生疼。
我下了马车，纪州的贴身随从走上前来，“宰相已在府中祭奠，小姐请随我来。”
我抬头望了望牌匾上都挂着白绸的公主府，一言未发。
还没进入正殿，我就已经看到我朝思暮想的少年将军，身穿白布长衫，端正笔直地跪在长公主的棺椁前。
纪州没有跪，他见我行至门前，“无忧，快来给长公主磕头。”
他面色不变，“这样惨烈的祸事，你却能活下来，定是长公主庇佑了你。”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他眼底的那些嘲笑和大事已成的舒坦。
跪着的顾辞翎未发一言，我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疾步而来的孙薇薇响亮地打了一耳光。
她大而明媚的眼睛里全然是悲痛和怒火，“纪无忧！你怎么还敢来阿姐府上！”
我被打的偏过头去，本就疼痛的脖颈上包扎的布扯着伤口被一起带下，但我没有反抗。
孙薇薇的眼里都是难过，“阿姐素日器重你，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她咬牙切齿：“你以为把一切一把大火烧个干净，你就置身事外了？你狼心狗肺，认贼作父，你会遭报应的！”
我在她即将再次张口前抬起头来，目色平静地将乱发别至耳后，“孙小姐慎言。”
“这是在长公主灵前，你倒是半分规矩都没有。”我的眼神透过她，看向长公主的棺材，“孙小姐应学着明辨是非。”
我甚至微微勾起了唇角：“没有证据，谁也不能说我纪无忧背弃，而我义父，又岂能是你一个闺阁女子妄议的。”
“你！”孙薇薇怒目圆睁，一双眼又惊又痛。
“住口。”
我怔愣了一下，瞬间如鲠在喉，我瞧着背对着我跪的笔挺的少年将军，双手绞紧。
“不必多言。”顾辞翎站起身来，一双眸看向我时，似有淡漠的冷箭穿过。
“此处是在殿下灵前，若二位已祭奠过，便请自行离去罢。”
他的瞳仁漆黑，甚至未在我面上停留一秒，朝我们二人周正地行了一礼，复又跪了下去。
“你滚。”孙薇薇最后回眼看我，她很努力地睁圆眼睛，一滴又一滴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地落下来。
我眉眼微蹙，手藏在衣袖下，紧紧地捏住手帕。
纪州先一步走出长公主府，含笑着递给了我一个瓶子。
“不愧是我最能干的女儿。”纪州拍拍我的肩膀，眯起了眼。
“过几日，我会向圣上请旨。”纪州说，“顾夫人，非你莫属。”
长公主已死，我却独活。
乱世之下，推我当挡箭牌，现在又要我嫁入顾府，给顾家扣上一顶不清不白的帽子。
我笑了笑，“多谢义父。”
“若能如此，无忧得偿所愿。”
国君昏聩，朝中大小事皆落入纪州之手。
而我这期间，变得更加沉默了起来。
纪州猛行变革之法，我替纪州处理身后的肮脏琐事，众多老臣皆折于我手。
这日上朝，纪州当着全臣的面，向皇帝奏请，说我才貌双全，德行兼备，要顾辞翎娶我做新妇。
我低眉敛目，未置一词。
顾辞翎那时远在边关，顾家只有顾老将军在殿堂之上，顾老将军跪下磕头，求圣上全顾家一个忠义之名。
皇帝忙着吃纪州的长生丸，顺着他的意思直接下了圣旨。
纪州接着说，“无忧是臣唯一的女儿，请陛下早日定下婚期，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如就定在下月十五吧。”
“即便是要嫁娶，只不足一个月，也未免太过仓促，陛下…”顾老将军出言反对。
“本相可以安排。”纪州笑着打断，“聘礼，仪仗，都会用最好的。”
“辞翎还未归朝，这样怕会亏待了纪小姐。”顾老将军蹙眉。
“无忧不会介意的。”纪州看向我，“实不相瞒，我家女儿倾慕顾小将军已久，顾老就当趁早全了她的心愿罢。”
我瞥过脸去，看到顾老将军沉默笔直的身姿，微笑着行礼。
“无忧谨遵陛下，义父之令。”
婚期在下月十五，皇帝过问后，封我为陈县县主。
我知晓纪州打什么样的算盘，北方战事频起，皇帝再昏庸也不会动顾家。
顾家又是正直之辈，难以掌控，他要我进入顾家，替他做顾家的内应。
我理着桌案上的信纸，闭了闭眼。
顾辞翎在成婚前十天回来，叩响了纪府的大门。
他消瘦了些，眉眼依旧如画，没穿铠甲，瞧见等在门口的我时，垂首行礼，“见过县主。”
我摆摆手，想去扶他，他向后一步，微微蹙眉。
“家父让我送来聘礼。”顾辞翎不卑不亢地直视我的眼睛，声音没什么起伏。
“聘礼……”我示意仆从将他身后马车里的东西收进院子。
“十日后，我来接县主。”顾辞翎翻身上马，颔首，“告辞。”
“将军留步。”我上前一步，牵住他垂落的缰绳。
顾辞翎似乎没想到我会直接这样动作，回过头来。
“突然被安排娶妻，将军情愿吗？”我问他。
顾辞翎抽回缰绳，“陛下旨意，父母之命，我未有异议。”
我明白了，我松开手，微笑道，“将军一路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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