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雷雨交加、电闪雷鸣之中,何雨堂从梦中惊醒,大口呼吸着。
他四下望去,身在何府他的卧房之内,一片漆黑,虽然什么也看不清,但室内残留的龙象香味,让他瞬间静下心来。
家里还烧得起龙象香,就绝对不会是负债累累。
推开窗户,他让暴风雨猛烈地飘了进来,把他从头到脚都淋湿了,雨水扑打他的脑袋,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睡在偏房的阿和听到动静,披着衣服起身,睡眼朦胧推门看到主子在淋雨,他瞬间清醒,跑了过去,点了盏灯,将窗户关上,一边懊恼道:“都怪我,都怪我!少爷,你快把湿衣裳脱下来,回头染了风寒可不好!”
“阿和!”何雨堂才不敢湿衣服黏在身上,“你先告诉我,现在是什么年头?”
阿和糊涂了,挠着耳朵:“现在是敬和八年呀,少爷你想考我什么就直说吧,我可不像您读书那么厉害!”
“太好了!敬和八年,一年后我才会遇到她!”何雨堂高兴地把阿和如兄弟般抱住,“你还在,何家没倒,你不会走,娘也还没死……”
阿和见他越说越离谱,忙抬手封住了他的嘴:“少爷,你在说什么胡话,咱们何家家大业大,怎么会倒?老夫人身体还硬朗着呢!”
“母亲!母亲!”何雨堂冲进雨中,来到佛堂,径直推开了门。
何老夫人正在礼佛,忽见儿子披头散发闯了进来,甚至还在她额头上印下了一个亲亲,她静心养性多年,哪里受过这种惊吓,待在原地半天不能动弹,直到儿子像个野人般又跑回大雨中才反应过来,连忙叫住阿和:“少爷这是怎么了?”
“许是被梦魇住了!”阿和只能这么猜测。
“阿弥陀佛。”何老夫人手中捻着念珠,叫阿和追上去看看,别让人出了什么岔子。
何雨堂在雨中狂奔,又朝东院书房跑去。
何雨衔正在灯下读书,忽然见一阵黑风飘了进来,却是自家大哥,他兄妹二人虽然不是一母所出但关系甚好。她掩面笑了:“大哥这是做什么急匆匆的,后面是有什么山精野怪在追你?”
“精怪就在你手中!”何雨堂说话间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女训》《女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踩上几脚犹嫌不够,还一把火烧了才平息怒气。
前一世,就是在这一夜后,母亲和二娘匆匆就把小妹嫁了出去,妹夫是个出了名的泼皮,何雨堂曾经反对过,但二娘只抹了抹眼泪,什么也不肯说,小妹嫁过去后,性情大变,而那泼皮妹夫隔三差五打着妹妹的旗号上门要钱。小妹偶尔回府,何雨堂见她有伤曾撸起袖子就要找妹夫算账,可妹妹总是搬出一些老僵尸的话来。而何雨堂死后,在奈河桥上也见到了小妹,这足见对方无耻。
“阿兄,你到底怎么了?”何雨衔一脸惊讶地望着他。
“我只是做了个噩梦,只觉得这些书都是男人编出来骗人的谎话。”何雨堂于是将前世之事编成梦境,向小妹娓娓道来。
何雨衔一向是信任自家兄长的,听他说得煞有介事,心中疑窦丛生,这两日她确实认识了一个有趣的朋友不假,可阿兄续写的故事未免也太吓人了。
“你随我来,看一出好戏!”
何雨衔半信半疑,倒要看看阿兄又有何等奇思。
——————
雨夜,赌坊外,一个锦衣男子被扔了出来。
赌坊主一脚踩在他的手掌上,蹲下身拿匕首在他手指上比划:“张公子,你欠我们赌坊的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还上?”
“快了,再给我几天时间,我就能还上了!”
赌坊主怒道:“几天?你三个月前就是这么说的!”
张公子挤出一脸假笑:“这次!这次一定!”
“快别吹牛了,张大少!”赌坊主拿刀子拍他面庞,“上次你把你老子的棺材本都拿出去当了,你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来?”
“我马上就有钱了!”张公子梗着脖子道,“我最近勾搭上一富家小姐,她家有钱!”
“哦?哪家的小姐?说来听听?”
“是何家的。”
锦衣男子此话一出引得众人哄笑:“那何家,看得上你?本以为你有钱还债,没想到你却是说谎心都不亏。”
“我说真的!我与她相知相识,她早已经对我芳心暗许,我们早有肌肤之亲了!所以她必定嫁我,早晚的事情!何家那多有钱,江南氛行第一大家,主事的何老夫人那就是个傻老婆子,何少你们也知道不堪大用。等何小姐一过门,我就拿他们家的钱,到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啊!”
赌坊主思索一番,把刀收起:“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真拿不出钱来,休怪我让护城河里多一个水鬼!”
这张公子捡了一条命,忙缩着脖子同小厮一起跑远了,到一酒馆屋檐处才停下来。
小厮一脸苦相,却被张公子当头扇了一巴掌:“哭丧个脸做什么?你家公子我还没死。”
“公子,你与那何家小姐分明只是点头之交,你夸下海口,到时无法兑现承诺,只怕我们会死得更惨!”小厮无语望苍天,只想当场去世免得遭受许多折磨。
“你傻啊!”张公子眼神中闪过一道阴冷的光,“今晚,就把生米变成熟饭!”
小厮瑟缩着头:“我不敢,被抓住了,可是要送官的!”
“你这点出息!”张公子一脚踢倒小厮又揪着他的领子把人提起来,何家一群妇孺,何雨堂又是个顶没用的!有什么好怕的?
何府外,张公子踩着小厮肩膀翻了进来,直朝何小姐香闺而去,他先前从何雨衔嘴里套出不少话,成功避开家丁。
张公子摸黑寻到何雨衔屋前,雨还在不住地下着,把所有的声音都掩盖了。
一窜进屋,张公子的心就狂跳不止,屋内很暗,雷电照亮瞬间,他见着床上睡着一人,虽因床幔遮挡而看不清面庞,但应该不会有错。
张公子猛地跳上床,抱着人就开始啃,谁料一手摸到粗糙的皮肤,他愣神,昔日白净温婉的小娘子怎的胸口长满毛发?正疑惑间,床上之人踹他一脚,力道之大,直把他蹬倒在地,捂着心口不能言。
何雨堂迅速出击,黑布麻袋往他头上一套,随手抄起一把凳子就怒打,打了整整一夜。
阿和愤愤地抹了一把面颊,啐了好久,只怕少爷弄出人命,才拦住他,又趁着天微亮,把麻袋往衙门前一扔。
张公子被人发现的时候,面部肿胀如猪,完全不见昔日英气。旁人见他似是受了委屈,拉着他就要进衙门去报官,张公子连连摆手仓促逃走。
——————
躲在人群里看热闹的何雨衔只觉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笑嘻嘻地与何雨堂坐马车往家里走。
“阿兄,我觉得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何雨衔说。
“哪里不一样?”何雨堂展开双臂,上下打量自己一眼。
“你之前一点也不关心家里的事情,每天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疯,可是,你突然间对我这么关心,把我身边的骗子调查得一清二楚,还用你的拳头恶狠狠教训了他!我一直以为你连发火都不会呢!”何雨衔说着,嘴角微扬,“我就知道,阿兄你最好了!”
何雨衔真情实感地把哥哥奉为大英雄,可何雨堂背地里却鼻子一酸,差点哭出声来,原来上辈子他的荒唐软弱是如此的显而易见,难怪千门八将把从他入手把何家吃空。
“小妹,我绝不会再让你吃任何苦头了。”何雨堂摸摸她的脑袋。
——————
“夫人,赵姨娘说要来见您!”丫鬟进来通报。
何老夫人收起念珠:“叫她进来。”
赵姨娘从前是在戏班里唱的,后来攀上何家这根高枝就收山了,她心气高傲,奈何只生了雨衔这个女儿,但也不妨碍她跟大房明争暗斗了十几年。
何老夫人刚在椅子上坐定,就见赵姨娘款款走进来。
“夫人,你可不知道雨堂现在跟一群下流坯子混成什么样子,自己不读书,还撺掇着我们雨衔一块儿胡闹。”
赵姨娘把昨夜何雨堂烧书一事讲得是绘声绘色,给他扣上了一顶不学无术、迟早败坏门风的大帽子。
何老夫人气坏了,叫管家赶快把这个不孝子绑来祠堂。
赵姨娘看何雨堂被拧着耳朵大呼小叫来了祠堂,用扇子掩盖嘴角笑意。
“跪下!”何老夫人一手拿佛珠,一手拎着鸡毛掸子,颇有几分怒目金刚的意味。
“娘,早上好!”何雨堂还在笑,话音未落,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棍子。
“你整日里不学无术也就罢了,还撺掇着你妹妹也像你一样,若名声传了出去,她找不到夫婿成了老姑娘可不是平白叫人耻笑?”
何雨堂顶嘴道:“学那为奴的本领做什么?她莫说二十岁嫁不出去,就算一辈子都不出嫁,我们何家也养得起她,不叫她受半分委屈!”
何老夫人抬手就打,打累了,怒道:“从今日起,去义塾里给我读书,好好准备半年后的县试,王府尹的儿子在你这年岁早就考上了秀才!你能给你死去的爹争口气吗?!”
“娘!这不成!我要打理何家的家业,我不要读书!”
“由不得你!”
何雨堂见他母亲真的动怒了,才把后续的话咽到肚子里。前一世,他确实因为没有功名在身,吃了好多亏,也许母亲说的不错。而现在家里的生意也都正常,他暂时不用担心。
见何雨堂一瘸一拐被架去了义塾,赵姨娘鼻子都要笑歪了,总之,这孩子一挨打,她就高兴。
管家注意到赵姨娘扬起的嘴角,她只说:“嘴巴抽筋了,我可不是在笑。”
————
回到房内,赵姨娘见女儿满脸不高兴,便问她:“我的小祖宗,你这又是怎么了?”
“你误会阿兄了!他可是大好人!大英雄!”何雨衔把昨夜之事告诉母亲。
赵姨娘才不相信:“他那种草包,干不出这种侠义之事。”戏文里的赵将、项王才称得上英雄,何雨堂这种窝囊废,他是个鬼英雄?他是个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