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堂跟花临去了官学读书,只是苦了何雨衔,她不爱女红爱笔墨,可惜兄长最近早出晚归,不能陪伴她,她软磨硬泡,才终于让赵姨娘允许自己出门去朋友家中做客。
未出阁的女子一般来说是不能随意走动、抛头露面的。可赵姨娘对这个女儿十分宠爱,加上何雨衔再三保证了,在街上时会老老实实坐在马车里,不让别人发现车里头坐的是女眷,赵姨娘才勉强同意。
临出门,赵姨娘拉着何雨衔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又把阿和叫来:“少爷去官学读书,你整日闲在府上,小姐要出门,你便同她去。你做事牢靠,我最是信任你,你可万不能辜负我的嘱托,倘若小姐出了什么岔子……”
阿和因为何雨堂去官学,不能带仆从,他闲了很久,巴不得找点事情做。赵姨娘、何雨衔对他一向不错,他怎敢对此掉以轻心?再三拍着胸脯保证:“姨娘,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我知道轻重,只要我活着,小姐一定周全!”
何雨衔一跺脚:“我不过是出个门而已,你瞧你们,紧张得那副模样,江南府好歹也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我青天白日上街,走的是官道,萱姐姐又是地方军长之女,不会出事的!”
“这倒也是。”赵姨娘总算镇定下来,在后门处目送马车缓缓离开。
大街上热闹极了,何雨衔却只能偷偷掀开车帘,望着卖糖葫芦的小贩、光脚丫跑来跑去的孩童、与人争吵的妇人,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可比沉闷的何府强多了。
只是马车驶出去没多久,何雨衔听得阿和急促勒马。
是出什么事了呢?何雨衔疑惑地想着。
“这条路这么宽,阁下怎么偏偏就要迎面抢这条路?”阿和没好气地看向眼前骑马之人,对方虽然衣着不凡,但也应是商贾出身。若此行是跟何雨堂一起出门,阿和说不准早就撸袖子跟人打起来了,对方明摆着就是故意找事,不过,阿和心有分寸,这次他的职责是护送小姐出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行事也是十分地低调。
石愚川居高临下地望着阿和,认出他是何家的小厮,不爽地翻了翻白眼:“这条路你走得我也走得,怎么?难道你们何家这么霸道,你们走的地方不许旁人走?府尹可都没有你们这样跋扈!”
“你……强词夺理!”阿和还欲争辩,却听得马车内何雨衔轻唤一声,便压下火气,让出道来。
石愚川本想把事情闹大,却没料到对方竟不纠缠,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车内坐着的应该是何家女眷,所以才未曾露面,否则以何雨堂的个性,必定会出面争辩一番的,那么车里坐着的人,只有可能是何家的小姐了。想到此处,他嘴角一勾:“车里面可是何家的小姐?不知是否婚配了,若是不嫌弃,嫁与我为妻也是好的!”
“说什么混账话!”阿和怒道,“再胡言乱语,当心我家少爷撕烂你的嘴!”
石愚川哈哈大笑,策马从车边经过时,竟然用鞭子撩起了车帘,想一探佳人芳容:“不过,听说何家小姐貌如夜叉,我先替你未来的夫婿瞧上一瞧……”
何雨衔才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弱女子,眼见对方如此失礼掀起车帘来,便想给他一个教训,她摸了摸身上,在荷包里摸出一些银子和铜板来,她抬手掷出铜板,朝登徒子的面门砸去。
石愚川本来凝神要看对方容颜,毫无防备间见几枚铜板朝自己飞来,闪避不及,他跌落下马去,重重地摔了一跤,发髻也散了,路旁的妇人们哄堂大笑起来。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他狼狈地扶着腰爬起来,眼睁睁看着马车欢快地驶离了。
“好泼辣的女子,必定克夫!我看以后谁敢娶她!”石愚川龇牙咧嘴地让小厮去雇了辆马车,朝官学驶去。他已经迟到了,照他以前的性子,便索性就不去了,可是如今他想要给席白报仇,就必须时时盯着何雨堂,好揪住他的错处。
坐在马车中的何雨衔笑起来,果真像哥哥说的,泼辣才是女子最该修行的一门功课。直到马车在地方军长住处前停下了,她脸上的笑意仍然是没有消失,石愚川的惨叫声可一直萦绕在她心头。
“好妹妹,你可好久都不来看我了。”祝萱听说何雨衔来了,冲到家门口去迎她。
祝萱是军户,自幼舞刀弄棒,喜作男子打扮,此刻她一身劲装,头发束起,像是个英气的男孩子。
二人手拉手亲热地走进屋去,总有说不完的话。
祝萱虽然好摆弄兵器,可也有小女儿的心思。只见她桌上摆满了当季新上市的小说。
何雨衔见了,欣喜极了:“萱姐姐,我可真羡慕你,自由自在的,不用读什么《女诫》《女训》。我连读《论语》都要在外面包上一层假封面,遑论这些个有趣的小说了。”
“这故事里的人再好,终究只是纸上人。”祝萱说,“我要是有个你哥哥那样的青梅竹马就好了!”
祝萱见过何雨堂两三面的,她见何雨堂总是表面上漠不关心,但每次出门,必定给何雨衔带些好玩的物什,因此认定他是个相貌俊秀又贴心温柔的夫婿人选。
何雨衔总是撇撇嘴,不明白自家废材哥哥为什么在萱姐姐心里是另外一幅模样,但她打趣道:“这事儿也容易,我替你说亲吧!我哥或许也中意你呢!”
祝萱往日里听到这种说辞,总是撺掇她真的去做,今日反倒扭捏起来了:“可是,你哥很好,花郎也很好,我不知道该嫁谁!”
“花郎?”
“就是他呀!”祝萱拿起一本小说,“听说他是你哥的伴读,还在你家里借住过一阵子,你没有印象?”
“花临?”何雨衔一看画像便认了出来,“远远地见过几次。”
“他长得如何?果真跟画像上一样?真人也有这么俊秀?”祝萱问。
何雨衔说:“差不多吧,朝夕相处,我哪里分辨得出美丑?”
“你呀!”祝萱恨铁不成钢刚,戳了戳她的脑门。
忽地,祝萱又想到了什么,拉起何雨衔的手:“咱们一起去官学吧,我倒想亲眼瞧瞧,你哥和花郎,谁更好看!”
“可是,咱们怎么出得去?”何雨衔压低了声音,“就算我们上得了街,又如何进得去官学?不如你跟我回家,等他们散学后,或许能见上一面。”
“不成!不成!”祝萱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在你娘面前,我可是连大喘气都不敢,若她知道我专程为看人而来,那可不得臊死我?不如,咱们乔装上街吧!”
“这……能行吗?”何雨衔压低了声音,她自然也是想去的,可又总觉得这想法太过危险。
“有什么不行?穿一身男子衣服,压低了嗓门说话,他人安能辨我是雄雌?”
祝萱说干就干,当下就找来了两身衣裳,把自己跟何雨衔给扮上了,一看,倒挺像那么回事。
阿和本坐在院内打盹,忽然见少爷从屋内走出来,他顿时吓得一激灵:“少爷,这个时候,您不是该在官学读书?怎么从这里走出来了?”
眼见面前人掩面轻笑,阿和方才清醒过来,面前人矮一头,不是少爷,是小姐,他说:“姑奶奶,你穿成这样,莫不是要上街转悠,那可不成!我答应了姨娘,要用性命护你周全。”
“方才,你不是也没认出来这是你家小姐?”祝萱戳了戳阿和脑门,“再说了,有我在,哪个人能动她半根头发丝?”
阿和还想说什么,奈何二位小姐已经从后门一前一后、称兄道弟地出了门,他没法子,跺跺脚:“小姑奶奶们,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但阿和没法子,也只能跟了上去。看她们两人晃着扇子,在街上闲逛,倒也真无人注意。
待踱步到官学附近,二人只听得一片朗朗读书声,却并不能窥见内中人。
祝萱带何雨衔围着官学转悠几圈,最终在后墙处停下:“我们从这儿翻进去吧!”
“这么高,怎么行呢?”何雨衔吓得连连摆手推辞。
“这有什么不行?”祝萱说,“倘若被人认出不是官学的学子,我们只要说自己是走错路了便可。”
眼见身后阿和追了过来,何雨衔还没犹豫出结果,便被祝萱抱起来,挂在了墙头上。
阿和已经追至墙下,他大声嚷嚷起来,引得官学内有人前来查看。何雨衔又羞又急,看向祝萱,祝萱示意她快跳。何雨衔便心一横,从墙头跳了下去。
“都怪你,把我家小姐诓骗来!她哪里做过这种事!”阿和一见何雨衔翻进墙去,急了起来,拉着祝萱的衣袖。
祝萱轻笑,三两下便挣脱了阿和,她后退两步,助跑借力,轻松也翻过墙头了。
阿和想照做,此时,旁边却走来几人闲谈,因此,他不敢翻墙,只能暗自着急:这官学是正经地方,小姐就算擅自进去了,若叫人发现,也无非是被赶出来。若自己大张旗鼓进去找了,才是把这件事捅出来,对小姐名声不好。
虽然着急,阿和却也只能坐在官学门前的台阶上,只是等了约半个时辰,也不见有人出来,他越发不安起来,只期望祝萱能快些把小姐带出来。
可墙内,祝萱翻过去之后,同样是一脸疑惑,偌大的空地,她却没看到何雨衔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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