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昀的出手比漆瑭预想的还要快。
在她拔出簪子准备再来一下时,黑气便化作长龙卷进囚笼,将她死死缠绕,动弹不得。
“你要用这种方式囚禁我吗?”少女冷笑,“你以为这样我就死不得了?冥主,你总不能时时刻刻看住我吧。”
她心一横,牙齿用力咬上舌尖,钝痛侵袭大脑。
周身缠绕的黑气忽分出一缕,强硬地掰开她的双唇,抵住她的上颚,让她难以合上嘴、对上齿。
然而因为她用力的对抗,唇齿、颌骨都隐隐作痛,隐约传来一声“嘎巴”,痛得太阳穴狂跳。扎在腿上的玉簪已经被血染红,半条腿痛得近乎麻木。漆瑭疼得冷汗津津,汗水滚进眼眶,火辣辣的刺痛。生理性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谁怕死,谁就输了。
因为背对灯源,他整张脸遮在阴影里,神情便也看不真切。僵持半晌,黑气终于从她口中退了出来。
“三个月后,心契可解。你若是老老实实呆在这里,三月后,活;若是不甘囚禁定要出来,三月后,死。”他顿了一下,像是留给她理解的时间,“你要活,还是死。”
活未必是活,待在这里的结果也不过是任他拿捏;死也未必是死,只要能出去,焉知三月内她找不到手段逃离?
所以她说:“我要死。”
易昀眯起双眸,打量着她每一个眼神、表情的变化,末了轻轻一笑,“好,准你死。”
束缚着漆瑭的黑气一松,她像片薄纸似的飘落在地上。
悬挂在脖颈上的利剑终于消失,漆瑭却并未彻底放松,反而借机不退反进,“谢尊上恩典。不过我现在好疼,连累尊上了……我于心有愧,觉得还是得先治一下。”
易昀愣了一下,蹲下身平视着她,语气不明地说:“你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这是漆瑭第一次以平等的高度看到他,她发现他看她的眼神变了:原本他看她,就好像在看一个玩意儿似的,只觉得她扎手、刺鼻,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嫌弃,那眼神让她特别不爽。但现在,他却隐隐把她当成和他平等的人了。
他使出一团灵力拢住她的伤口,随着痛感的消失、伤口的愈合,漆瑭也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了。因为她知道,输赢已定了。
**
树精生于冥主殿后山。
它们生性温吞,酷爱莳花弄草,故而将冥主殿外打理的花繁叶茂。除了打理花草,它们还负责清洁环境,偶尔也会帮冥主大人煮净神汤。可现在,它们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给凡人做菜。
冥主殿近日出现了一个凡人女子。她睡在冥主寝殿的床上怡然自得,冥主大人也没说什么。
所以树精们揣测,冥主大人也到了发-情的时候了,这凡人女子是他的配偶。
它们拿出浑身解数做了诸多好菜,准备讨好它们的新主人。
叩开房门,树精们头顶着餐盘鱼贯而入。
寝殿内常年闭合的厚重窗帘被拉开了,温暖的阳光洒满半个屋子。斜照的光线里,翻飞的尘埃甚少,可见树精们清洁工作做得很到位。
寝殿的床是由一整块举世稀有的焰冰玉打造而成,冥主大人爱睡,凡人却不爱。所以那上面铺上了轻柔的床垫与几层滑溜溜的被子。
新主人颇爱自言自语,跟空气讲话。但树精们不会好奇,所以不多看也不多问。将餐盘放于床前桌上,它们又安静地退出。只剩下一个小绿,为它们的辛劳进行一个总结:“仙子,菜已经做好了,您还有什么吩咐嘛?”
漆瑭看着满桌青的、黄的、红的树叶草叶果子们,有一瞬的无语。但摆盘一看就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所以她伸手揉了揉半人高的小怪物的脑袋,嘉奖道:“没有了,做得很好,多谢你们。”
绿色的小怪物肉眼可见地变红了,它仓惶地捂住被摸过的脑壳,跌跌撞撞跑走了。
漆瑭满足地喟叹一声,对这自由美好生活感到满意。她挑出几枚杏子边吃边问身边的季棠:“对了,他说的执念体……是什么?”
季棠有些怅惘,有些失神。
执念体,是因生前执念而生的,从生过渡到死的不可逆形态。执念越深,存世越久。
可这千千万万世,无数形态各异的执念体中,存世最久的,却是一位守护孩子一年的仙君母亲。
大多数执念体不过几息、几刻、几日便会消散。
季棠泫然欲泣,茫然地说:“漆瑭啊,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执念体的情感大多单一,往往会变得极为偏执。季棠觉得自己像在沙漠中独行的旅人,遥望执念的海市蜃楼,拼命挣扎。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那海市蜃楼,是她到不了的地方。所以惊慌,绝望。
但突然,她发现自己并不孤单。她落入了一个怀抱。
是漆瑭。
尽管这怀抱无形无感,季棠却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温暖。彷佛她真的给了她一个触手可及的拥抱。
“会有办法的,来得及,相信我。”少女的声音充满力量,春雨般洒落在季棠干裂出细纹的心脏上。
季棠张了张嘴,喉咙竟干涩难言。泪意涌入鼻腔,却烫得她想大笑。
“咚咚咚。”忽有谁敲门,竟是那绿色的小怪物去而复返。
“请进。”杏子不够甜,透着微微的酸,漆瑭不喜欢。她另挑出一碟剥好的橘子,橙色的橘瓣上洒着晶莹的液体,似乎是某种调味汁。橘子清香混杂着清爽草香,莫名令人食指大动。
小怪物垂着头,看起来颇为羞涩,“是这样的仙子,我们……我们有一个请求……”
“请讲。”她咬了一口沾着调味汁的橘子,酸意顿时直冲天灵盖!
“不知可否,可否劳烦仙子……给尊上送碗净神汤呢?”
要说生性温吞的树精们最怕什么,无可訾议的就是给冥主送汤药。对强势强者的恐惧,刻进了它们的生物本能。冥主大人一个眼神瞥过来,它们就怕的想要原地融化。
可是冥主的配偶却不会让它害怕,那柔软的手揉得它好生羞怯!于是它们都知道了,她是一个温柔的凡人。
所以它们想,给冥主送药对温柔的冥主配偶来说,一定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吗?
她哭了!!!
小绿吓得脸色煞白,结结巴巴道:“仙子……您不要哭了,是我们的错,我们不该……”
“无妨,我可以帮你们。”漆瑭拎起餐巾捂住汹涌的眼泪,“但是你们以后不许再给我吃这个调味汁了……拿几个没剥皮的橘子来,要甜的!”
小绿:啊?!
此时前殿内,桌前立着黑白二鬼将。
“禀尊上,让尘仙君仍在外冥界,说是他身边那位仙子,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黑将禀完,更为圆滑的白将颇有默契地继续解释:“是这样的尊上,让尘仙君每隔三五年就要来咱们冥界讨要琼华仙君仙骸,回回将外冥界毁得不像样。这回我二鬼见他身边跟着位仙子,看起来颇得看重……所以,所以……”
黑将接着道:“所以我们将那位仙子绑了,做了个假仙骸,令让尘仙君从二者中挑选一个,另一个便丢入无望崖。”
白将点点头,神色尴尬地搓搓手,“是的是的,本来我们想……既然那仙子颇得看重,那让尘仙君应该会知难而退,带着那仙子离开就是了……”
易昀抬起头,眼神里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兴味,示意他继续说。
见冥主似乎没什么怪罪的意思,白将这才敢继续往下说:“熟料……熟料那位仙子颇有气性,嚷着‘用我这飘零之躯换回琼华仙君仙骸’,就……就跳下去了!”
黑将点头附和:“她自己跳的。”
易昀支着下巴,眼神沉沉的。
仙子跳了无望崖,却没在黄泉罅身魂俱灭,反而阴差阳错穿过黄泉罅进入了内冥界。然后身躯被异世之魂占领,魂魄凝为执念体。
原来如此,不过如此。
“不必管他,你们自己去领罚。”易昀眼中的兴味消失,雷厉风行地将此事解决。
黑白二将心里泛着苦,面上却半点不敢表露,老老实实地行礼离开。刚走到大门,忽又听见冥主大人吩咐道:“本尊改主意了,让白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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