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自是有所讶异，再看向牧元英、牧若兰、卓来风三人，脸色却皆是寻常，想来他们对这一切，当是心知肚明的。
牧炎哈哈笑道：“苏大夫，你这闺女好生灵慧呀，当真是讨人喜欢，不如就嫁与我儿，做这火云山庄的少夫人如何？”
爹爹面生窘色：“庄主说笑了，小堇岂敢高攀？”牧炎又哈哈连笑。
我看向牧元英，四目相对那一瞬，他唇角微弯、轻轻颔首，仍是一副温润之态，令得我颇有些尴尬，赶紧避开了视线。
牧炎起身道：“此事且先不论。”走至密道入口，与众人言，“尔等先随我一同入内，了却当下要紧之事。”当先一步踏进密道下阶，众人紧随在后。
待得一行人进了密道，他又启动机括，封上了入口，免得被宅院中婢仆撞见。
我们点燃火折，凭着亮光在暗道内几拐几绕，终于眼前一片旷阔，不再逼仄狭窄，还在岩壁上发现几支火把，依次燃了，顿显亮堂。
顺路续行良久，体感温热，微有渗汗，待转过最后一道弯后，又进了个门洞，一间华亮的石室突现眼前。
洞内几处火盆设于周旁，石壁似能投光映辉一般，令此间恍如白昼。
右侧有一小潭，热气腾升，当是温泉无疑；左边置了几个木架，晾有各种药材。
当下最引人注意的，还是正前方那个石榻，上面竟坐了个人，顶首无发、面壁趺坐，应是和尚。
那和尚背对我等，缓缓言道：“牧庄主，此番一行来了六人，可真是罕见，莫不是《伽蓝医经》有了着落吧？”
闻听《伽蓝医经》，再回想起牧元英、卓来风昨日所言，我似已猜到此人身份。
牧炎笑道：“看来小师傅不止医道精湛，这听声辨位的本事也甚了得呀，仅凭脚步之声，便能猜出我等共有六人前来。”
那和尚双脚一旋，转过身来，仍是趺坐，足见脚下功力不浅。
我探问道：“你……便是那菩提崖下的明觉和尚吧？”
和尚问：“这位姑娘是？”显然，他并不认识我和爹爹。
牧炎道：“这丫头是苏大夫的女儿。”伸手指了下爹爹。
又道，“今日小师傅在此清修，我并未通喻他人，但这丫头鬼精得很，仅凭我身上药味，便断了个大概，嘿嘿，了不得呀。”
明觉起身离榻，含笑合掌：“原来是苏大夫和苏姑娘，明觉有礼了。”看向爹爹，“想必苏大夫便是苦竹禅师的传人吧，幸会，幸会。”
爹爹拱手回礼。
我不解而问：“明觉师傅莫非这一个多月，都滞留在此处？”
依卓来风先前所言，这和尚是他上月初从菩提崖专程请来的，又说他对牧炎所受之症，仅有缓解之策，亦无根治之法。
想来，那所谓的“缓解之策”，便是改良药浴的方子了。
然既无根治之法，便该早早归去，如今一个多月已过，竟还能于此地见到这和尚，我难免讶异，故而发问。
牧元英上前两步，解释道：“是这样的，当日明觉师傅来到山庄，诊视完父亲病情后，写下药浴改良的方子，又道出《伽蓝医经》一事，便欲离去。
“可恰巧离开时，得见两个庸医要被父亲处决，明觉师傅慈悲，恳请父亲放那二人一条生路。
“父亲不允，明觉师傅便道，自己可以以一换二，留在此地，尽心调理父亲身子，直至寻到《伽蓝医经》为止。”
牧炎接口道：“那两个废物，死便死了，无甚可惜，只没想到小师傅竟愿舍身换他二人狗命，我寻思一番，便遂了此愿。
“小丫头，你道我这桩买卖做得值与不值？”
我强颜露笑：“明觉禅师医道高绝、仁心仁术，庄主未寻得《伽蓝医经》前，能将禅师留在身边，实是大有裨益。”
其实，我心中对这秃驴原是颇为憎恨的，若非他口舌多事，向大魔头道出医经之事，我和爹爹也不至于来这鬼地方。
但得知他舍身救人的事迹后，又觉此人颇有好生之德，对其怨憎便消解了许多。
方才提到《伽蓝医经》，牧炎即切入正题，将医经交与明觉察看，问他对书中医治无欢指的方子，可有高见。
明觉阅看之后，先是眉头紧皱，后又舒展开来，而后苦叹着摇了摇头，众人不解其意。
牧炎急躁问道：“小师傅，这方子究竟顶不顶用，药物可有觅取之法，你看出些门道没有？”
明觉阖卷抬头，微叹了口气，道：“喜忧参半。”牧炎追问：“何谓喜忧参半？喜在何处，忧在何处？”
明觉道：“这医经中所载的紫芯香、幻月泉，小僧可设法寻到，只是这封灵散……”面色犯难，“这封灵散怕是无从觅取了。”
牧炎道：“小师傅何出此言？”
明觉道：“封灵散原为闽江血刀盟独门秘方配制，从不外传。只可惜十八年前……”
顿了顿，脸色颇显无奈，“若庄主都不知此秘方，世间恐再无他人知晓了。”
牧炎“哼”了一声，说道：“没错，十八年前，血刀盟被我火云山庄清剿殆尽，后虽有活口侥幸逃脱，也早已被我诛杀。
“如今过去这么多年，那些短命鬼怕早已化成灰了，又何谈什么封灵散呢？”
话锋一转，对明觉冷然道：“小师傅既知此中内情，该不会觉得本座是自作孽，报应不爽吧？”
明觉道：“小僧不敢。”
牧炎怒挥一掌，几丈开外的一座火盆登时爆裂，声势骇人。
真没想到这魔头受了无欢指，竟还有如此功力，当真不可小觑。
只听他愤愤道：“我倒要看看，便没这封灵散，老天又能耐我何？”
明觉道：“庄主息怒。”眼风一斜，朝爹爹走来，“眼下虽难以获取封灵散，但有苏大夫这般岐黄妙手在此，再加上小僧从旁协助，想来庄主所受之症，亦无需过虑。”
牧炎闻言泛笑：“我倒忘了，当世两大神医皆为我所用，难道还敌不过一个区区封灵散么？呵呵，小师傅，说得好！”
爹爹不敢如此包揽，本欲道些难处，却被牧炎阻止：“苏大夫不必为难，本座信得过你。”
侧首对牧元英、卓来风道，“元英、来风，你二人明日便启程，随明觉禅师去寻紫芯香和幻月泉。”
二人齐道：“遵命。”
“我也去，我也去！”牧若兰雀跃叫道。牧元英厉喝：“你跟着瞎添什么乱子？”
“诶……”牧炎摆手道，“带你妹子走一遭也无妨，长些见识，总非坏事。”
牧元英只好应了。
明觉此时走到我近前：“劳烦苏姑娘，也随小僧一同前往如何？”
“我？……有这个必要么？”
他抿嘴一笑：“苏姑娘精通医药，且嗅觉敏锐，对找寻紫芯香而言，大有助益，望万勿推辞。”
爹爹赶紧道：“明觉师傅，小女向来莽撞，恐难助此行，不若由老夫代为随行如何？”
牧炎插口：“苏大夫哪里话，你这女儿如何聪慧灵巧，我已见识过，无需过谦。
“你不必随行，明觉禅师一走，我身边总得留个懂医的好手，苏大夫是最佳人选，便留在本座身边吧。”
我心中不由怒起，这分明是将爹爹扣下作人质了，奈何当下情形，辩抗不得，只好强自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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