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霖原本并没觉得和平时有什么区别,不过在听闻静说完以后,他觉得自己心情确实还不错,嘴角弯起不是很明显的弧度,“上车吧。”
他一直开着暖气,闻静很快就因为热脱下了外套,沈霖注意到她穿着的是那天晚上买的红裙,坠在锁骨边的红色吊坠轻轻晃动,就像她眸子里微漾的欢悦波光。
在等红灯的间隙,沈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看到了街道两边店铺张贴的对联和树上的彩灯,因为还没入夜,挂在树上只觉得乱糟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能看得那么高兴。
“……你喜欢看灯?”他问。
闻静觉得这是个她很难回答的问题。
她并没有喜欢或者不喜欢,只会因为街边的灯笼是过年的信号而选择无视它。
她一直都很讨厌过年,所有人都被迫聚在一起的时候,她往往比其他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地意识到父母对闻动的偏爱。
后来她开始自己住,不再回家,每年过年,除了听纪秋柏在电话里抱怨今天又遭遇了什么奇葩亲戚,就是宅在屋子里继续工作。
除夕和新年对她来说,和剩下的三百六十三天并无区别。
但这是和沈霖一起度过的新年,那些原本被她无视的东西重新纳入她的视野,她愿意赋予这些节日特征非同一般的含义。
闻静避重就轻地回答:“很有过年的氛围感。”
她看到沈霖一言难尽的表情,又找补了一下,“虽然还没有点灯,不过想到晚上的夜景,也会觉得开心。”
沈霖瞥了一眼她并不作伪的神色,犹豫了一下,问:“跟我回家真的好吗?”
“为什么这么问?”闻静疑惑地看过去。
车子要变道,沈霖视线盯着后视镜,注意着车况,“也许你会更想回自己家过年。”
他们之前商量过去各自家里的时间,闻静把去她家的时间推到了很后面,那时他觉得也许她同家里的关系并不太好。说不定是因为家里催婚的关系,毕竟连她这样的乖乖女都被逼得开始找人假扮男友。
不过刚才他看到闻静的眼神,那种对过年很天真的憧憬,他几乎只在小孩子身上见到,让他觉得她应该是被家人好好呵护着长大的。
就算和家人有了冲突,也会很快心软很快后悔的类型。
变好道,他瞥了一眼车内后视镜,闻静看起来出奇得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笑了一下说:“因为过年应付亲戚太累了,我还是更喜欢平时回家。”
*
深冬天黑得很快,他们开到沈家所在的别墅区时,天上又下起小雪。
闻静重新披上外套,手已经搭上了门扣,但被沈霖叫停,“稍等。”
她没有多想就停了下来,看到沈霖抽出伞下了车,轻轻的“啪”的一声,黑色的伞面撑开,他绕过车头,走到她这边,打开车门以后对她伸出手,很自然地说:“走吧。”
雪下得很薄,在院内暖色光的照射下溶溶地飘在他身后,他只有一侧面着光,被光影雕琢得深邃立体的脸部是十分认真的表情。
闻静被蛊惑到了,轻轻地搭住他的手,他略一用力,她就钻进了他的伞下,瞬间拉近的距离让气息都混在了一起。
握着她的手冰凉又有力,她仰头问:“这是表演的一部分吗?”
沈霖“嗯”了一声,松开了她的手。
下一秒,闻静挽住了他的胳膊,在他看过来时,小声说:“这也是表演的一部分。”
这一幕自然落在了站在别墅二楼的沈父沈母眼里。
沈父抱着胳膊,冷淡地瞥着楼下相携走来的两人,“本来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还真带来了。”
沈母收回了视线,“下楼吧,来都来了,总要见见。”
两人走下楼梯,正巧看到沈霖站在玄关处,帮那个女孩拿她脱下来的外套。
沈父站在客厅的吊灯下面,等他们走近,眼睛却只盯着沈霖,仿佛闻静这个人不存在,严厉地说:“你那个游戏公司就那么忙?除夕赶着饭点回来,让我们都等着你?”
“那倒不是,我们公司很遵守劳动法的,今天放假,”沈霖伸手搭上闻静的肩膀,有点没正形地歪着身子向闻静靠拢,笑道,“这不是你们要见我女朋友吗?我特意去接人过来,这是闻静。闻静,这是我爸妈。”
闻静觉得沈霖在家里人面前,散漫得有些奇怪了,不过她没时间多想,跟他父母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沈母很快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闻静,眉心皱起不太满意的弧度,但到底是同闻静打了个招呼,“嗯,既然人都齐了,那吃饭吧。”
沈家虽然只有四个人吃饭,不过饭菜准备得很丰盛。
沈父沈母继续贯彻着忽视闻静的节奏,一直同沈霖聊他们公司的事情,话里话外都是让沈霖把游戏公司放放手,慢慢接手家族企业的意思,而沈霖一直在打太极。
闻静大学的专业是金融,但上课根本听不进去,实在是没什么兴趣,所以痛定思痛捡起自己高中搁置下来的美术养活自己。
这会儿也是一样,她听了一会儿就开始神游物外。
最后闻静选择专心吃饭,并且认真地心想,他家阿姨手艺真的很好。
可能是她吃得实在太香了,过了一会儿,她发现旁边的说话声已经停了,那三人都看着自己,只是表情略有不同。
和脸色难看的沈父沈母不同,沈霖眼里藏着忍俊不禁的笑意,“今天的菜你喜欢吗?”
闻静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诚实地点点头,“很好吃。”
“那多吃点,”沈霖从离她远的几个碟子里给她夹菜,“还有什么爱吃的,明天让张阿姨给你做?”
顶着沈父沈母虎视眈眈的目光,闻静想了想,说:“想吃糖醋鱼和宫保鸡丁。”
“行。”沈霖拿起手机就给张阿姨发消息。
自家儿子这副被美色哄得找不着北的模样,让沈父沈母脸色铁青,终于开始正视这个一直被他们刻意忽视的女孩。
沈父放下筷子,双手交叠在身前,慢慢地看向闻静,“还没问闻小姐,你家父母是做什么的?”
沈霖皱起眉头,“我不是提前就跟你们说过了?”
沈父冷冷地瞥他,“我没问你,我问的是这位闻小姐。”
闻静平静地回答:“他们是做食品代工厂的。”
沈父听了,眼睑一垂,露出一个虽不明显但又能让所有人看出轻蔑的笑。
沈霖把筷子啪一声搁下,往后靠进椅子里,冷笑:“连顿饭都不能好好吃了是吧?你们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的,非得我跟你们一样家里领本结婚证,然后出门还有十几个见不得人的家?”
闻静骤然听见这种沈家秘闻,被震得有些恍惚。
沈父当即拉下了脸,“谁教得你这么没大没小,你跟我上来!”
沈母也同样脸色难看地剁了沈霖一眼,随后和沈父一起上了二楼书房。
沈霖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了擦嘴唇和手指,这才起身,走之前安抚地对闻静笑了下,“别慌,想吃什么继续吃,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吵了。”
尽管沈霖这么说,但听着楼上断断续续传来的争吵,闻静也确实没什么吃东西的心情了。
张阿姨给她倒了杯牛奶,宽慰她:“闻小姐,没事,他们吵起来跟你没关系,我在沈先生家做了十几年了,年年都得吵几回。”
“谢谢,”闻静对张阿姨攒出一个笑。
电视上春晚正排到小品,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演员们阖家欢乐,但楼上货真价实的一家三口却吵得不可开交。
闻静现在明白,为什么沈霖进门时会表现得那么玩世不恭了。
在小品表演到最后包饺子环节时,沈母率先从书房出来了。
她两指夹着一根烟,站在沙发边上,沉默地看着电视里的一家亲,等小品落下帷幕,她深深吸了一口烟,突然说:“闻小姐,如果没有你,我们至少不会度过一个这么糟糕的除夕。”
闻静耐心地纠正她:“阿姨,不管有没有我,你们的矛盾都摆在那里。”
沈母蹙起眉头,她们此时一站一坐,她从上而下地审视闻静,这个女孩虽然穿着一身绯红的艳色,但仍旧是一张乖顺的脸,那双鹿眼怎么看都做不出什么有气势的表情,按说是最好拿捏的类型。
但偏偏她就是一副油盐不进的微笑表情,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底气,是觉得沈霖喜欢她吗?
沈母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像你们这种年轻小姑娘,总以为有爱情就可以万事大吉,殊不知像你们这么大的差距,爱情是最容易消失的东西,你觉得沈霖会一直喜欢你?”
但闻静并没有如她预料地那样被激怒,而是有点困惑的样子,“为什么要给他预设这种立场?他不是你的孩子吗?把他说得很糟糕会让你觉得开心吗?”
她略歪了下头,用很平常的语气问:“还是因为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沈母笑不出来了。
“其实他真的和你们不一样,比如他看到我时会主动把烟熄掉,然后跟我道歉,而不是问都不问就默认我必须在这里吸二手烟,”闻静认认真真地说。
沈母双眼微眯,上前把手里燃尽的烟头掷在烟灰缸里,看着沙发上那个表面乖顺,实则嘴上一点亏都不肯吃的女孩。
“闻小姐,我得承认,你确实比我一开始以为得要机灵一些,”沈母哼笑了一声,“但你不会觉得有这么点小聪明就够了吧,有些差距是客观的,最后只能害人害己,这只能叫过来人的经验,闻小姐早些抽身,对你们都好。”
“哦,”闻静淡淡地应了一声。
也许是因为沈霖不在这里,而且沈母也一定不会多此一举转达她的话,因此她很坦然、很大言不惭地说:“只要他不怕,我就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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