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公府的冬夜,万籁俱寂,唯有寒风在庭院间穿梭。
青石小径上,残存的积雪在廊下灯笼摇曳的光线下,泛着泠泠冷光,如同撒了一地的碎玉。
光秃的树枝在风中轻轻摇曳,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为这静谧的夜晚平添几分诡谲。
室内却是另一番天地。
暖笼里银霜炭烧得正旺,将整个房间熏得温暖如春,程澜燕独倚在雕花窗前,那紫檀木窗棂上精致的缠枝莲纹,在她的指尖下显得格外冰凉。
她的目光穿透窗纸,落在墨黑天幕中那弯孤零零的银月上。
那钩新月,清冷、锋利,像极了淬毒的匕首,在她心头划开一道又一道不安的涟漪。
自从程映鸯那个贱人接管府中事务以来,她就再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凭什么?就因为她占了个嫡出的名头?程澜燕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暂时压下了心头的愤懑。
檐角的铁马忽然被一阵疾风拂动,叮咚作响,清脆的声音骤然打破了室内的寂静,也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她猛地转过身,暖笼的热气裹挟着她身上浓郁的百合香,在室内弥漫开来。
阴影里,一个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你来了。"程澜燕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带着难以抑制的急切。
离颜从阴影中缓步走出,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跳跃,他那双浅褐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高挺的鼻梁和微深的肤色昭示着他异域的血统。
"程姨娘深夜相召,所为何事?"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谈论今晚的月色。
程澜燕向前倾身,暖笼的火光在她眼中跳动:"明晚府里会乱,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你趁乱,杀了程映鸯。"
她说出那个名字时,齿间都泛着冷意。
程映鸯,她那个总是摆出一副淡然模样的嫡姐,那个夺走了她一切指望的女人。
护国公傅承越出征前,竟将中馈和对牌都交给了她,明明与自己山盟海誓,一遇到大事又想起这个原配了每每想到此事,程澜燕就恨得咬牙切齿。
离颜抬起头,面容在烛光下明明灭灭,唯有那双眼睛平静得令人心寒:"程姨娘,这样对我,有什么好处?"
程澜燕心中冷笑,果然如此,这种江湖客眼里除了利益,还有什么?她早料到有此一问。
她轻轻摩挲着腕上的玉镯,语气带着刻意的诱惑:"事成之后,我给你谋个千户的实职。"
她故意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他深邃的眼窝,"你有西域血统吧?这千户,可是你们这种人做梦都不敢想的。"
她看得分明,离颜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心动了。
在这讲究门第血统的世道,这样的出身想要跻身官场,简直是痴人说梦,但只要傅承越肯开口,只要她程澜燕能拿捏住这府里的权柄,一切就不是问题。
离颜沉默了片刻,屋子里只剩下炭火偶尔噼啪的轻响,以及窗外愈发急促的风声。
那简短的承诺,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在这暖香与杀机交织的寂静中,沉沉落下。
"好。"
程澜燕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笑意,一丝得逞的快意迅速掠过眼底。
她优雅地挥了挥手,姿态带着主母般的矜持与疏离:"去吧,记住,要做得干净利落,千万别被人留下把柄。"
离颜不再多言,转身,如同他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门外的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程澜燕脸上那点微末的笑意瞬间冷却,凝成冰霜。
她缓步走到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娇艳却扭曲的脸庞。
"程映鸯,这次,看你还能不能那么好运。"她轻声自语,手指轻轻抚过镜面,仿佛在抚摸那个即将消失的敌人。
翌日深夜,北苑笼罩在一片异样的寂静中。
程映鸯和衣躺在榻上,锦被柔软,熏香袅袅,但她始终无法入睡。
傅承越出征前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还在眼前,他郑重交代:"府内这两日就要生变,映鸯,你需多加防备,我已留下人手,一切都交给你了。"
他叫她"映鸯",而非"夫人"。
那一刻,他眼中是毫无保留的信任,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这府里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尤其是她那不甘人后的庶妹程澜燕,以及她背后那盘根错节的何家。
她与傅承越谋划已久,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窗外,风声呜咽,掠过光秃的枝桠,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凌厉,像是暗藏了金铁交鸣之声。
突然,几声短促的闷响和隐约的刀剑碰撞声,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骤然划破了夜的宁静。
声音来自前院方向,并不算太响亮,显然被人有意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但这已足够。
"来了。"程映鸯立刻坐起身,眼神清明冷静,没有丝毫寻常闺阁女子应有的慌乱。
她迅速披上一件外衫,动作利落而不失优雅。
几乎同时,奉珠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紧张,但还算镇定:"夫人,前头果然动手了。"
昨日程映鸯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和她和盘托出,她可是都督府的,怎么会害怕这点小风浪?
程映鸯系好衣带,沉声吩咐:"传话下去,所有人严守岗位,护好院子,不得自乱阵脚,更不得随意走动。"
"是。"奉珠领命,立刻转身出去传达。
北苑看似与往常无异,廊下灯火如豆,巡夜的婆子依旧按着更次低头走动,实则早已是铜墙铁壁,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张开。
傅承越留下的,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锤炼出的精锐。
在假山石的阴影处,神机营的弩手如同石雕般静立。
王焕是这群弩手的头领,此刻他正屏息凝神,透过假山石的孔洞注视着墙头的动静。
他手中的劲弩已经上弦,冰冷的箭镞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作为神机营最出色的射手之一,他曾在边关一箭射穿三个蛮族的喉咙,而今晚,他要守护的是护国公夫人的安危。
"头儿,东南角有动静。"身边年轻的弩手低声提醒。
王焕眯起眼睛,果然看见几个黑影正悄无声息地翻过墙头。
"不急,"他声音低沉,"等他们再近些。"
与此同时,在庭中那几棵老树的虬枝之间,也潜伏着更多的弩手。
李四郎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这是他第一次执行这样的任务。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弩,手心微微出汗,忽然,他感觉肩头一沉,回头看见王焕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
"紧张?"王焕低声问。
李四郎老实点头。
"记住,"王焕的目光依旧盯着下方,"我们守护的是护国公府,但凡有任何差池,傅大人不会饶了咱们的,但若是这差事做的好,以后飞黄腾达,大人信任我们,我们就不能让他失望。"
这番话让李四郎的心平静下来,他重新握紧弩机,眼神变得坚定。
而在院落各处,那些看似普通的"护卫"实则是锦衣卫的好手们,也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赵千户靠在廊柱下假寐,耳朵却捕捉着风中每一丝异响,他已经在锦衣卫呆了十五年,经历过无数腥风血雨,但今晚的任务依然让他不敢大意。
"老赵,看来今晚要活动活动筋骨了。"旁边的钱百户低声笑道,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赵千户睁开眼睛,眸光锐利:"记住大人的吩咐,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刺客们果然来了,他们身手矫捷,如同鬼魅般翻越高墙,落地无声。
起初,他们试图制造混乱,分出几人故意弄出声响,想将护卫引开。然而,北苑的防卫如同磐石,纹丝不动。
"咻——咻咻——"
几声极其轻微的弩箭破空之声响起,几乎是同时,刚刚落地的几名刺客咽喉或心口便多了一支乌黑的弩箭,连惨叫都未曾发出,便软倒在地。
李四郎看着那个被自己射中的刺客倒地,心中一阵悸动,但立刻就被王焕赞许的眼神安抚。
"干得好。"王焕低声道,随即又搭上了一支箭,"继续戒备。"
剩余的刺客心头大骇,意识到遇到了硬茬子,立刻改变策略,不再分散,而是集结成锋矢阵型,试图强行突破,直扑主屋。
"来了。"赵千户缓缓站直身体,右手已经握住了刀柄。
当刺客们冲过前庭时,那些原本看似普通的"护卫"动了!
动作快如闪电!刀光乍起,如匹练横空,锦衣卫的刀法,讲究一击必杀,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简洁高效的劈、砍、刺、撩。
钱百户第一个迎上前去,他的刀法大开大合,一个照面就劈翻了一个刺客。
"就这点本事也敢来护国公府撒野?"他冷笑道。
赵千户的刀法则更为刁钻狠辣,每一刀都直取要害,他的眼神冰冷,"留神左边!"他格开一个刺客的偷袭,反手一刀就结果了对方的性命。
刀锋碰撞之声密集如雨,火星在昏暗中迸溅。
刺客们虽然也是训练有素,但无论是配合还是个人武力,都迅速落了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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