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被不解风情的林烬怄得头疼，这一次，安德烈的脾气没有像以往一样很快褪去。
于是犹豫了一会儿，林烬还是带着那枝玫瑰一起出了店。
路过超市，安德烈说要进去买晚饭要用的菜。林烬看看手里的花，又看看拥挤在超市里的刚下班的男男女女，为难道：“我在外面等你吧。”
这下，安德烈就更生气了。
不管怎么想，安德烈都觉得自己有很多可以生气的理由。他板着脸把打折的蔬菜装进推车里，去了鲜肉柜，运气很好地买到了最后两根排骨。
他站在冷柜外面，等工作人员给自己斩排骨的时候，还不放心地回头往超市外面看了眼。他想确认林烬是不是老老实实在门口等自己，可一转眼，真看见林烬，他又有点无法反应了。
傍晚时分，外面天色很暗，霓虹灯光和路灯的光亮一起落在林烬身上。
天气回暖，但林烬还习惯性穿着长风衣，现在站在超市门前的空地上，修长身形被光晕笼罩着，衬得他整个人都难得的温暖。
从安德烈的角度，只能看见林烬的侧脸。他愣怔着，看着林烬低头用手挡风，雪白的发丝都跟着扑簌滑落，那两瓣薄唇间衔着的香烟顺势朝下送了点，而后火机口跳跃出幽兰的火光，将香烟点燃。
哪怕隔了段距离，可安德烈仍旧因为那一幕而悸动得无以复加。喧闹的人声和外面的汽车声音都离他远去了，他只听得见香烟被吸食时燃烧的飒飒声响。
那声响轻得和落雪无异，可安德烈毫不怀疑，他就是听见了。
而这一切最为美妙的，莫过于林烬低头的时候，指缝间还夹着那枝玫瑰。
安德利结了账往外走，脑海里只余下了刚刚看见的错位的那一幕。
他发现他也没那么生气了，因为刚刚林烬好像亲吻了他送的玫瑰。
一支烟刚抽了一半，林烬扭头，看见安德烈已经拎着购物袋朝自己走过来。他轻轻眨了眨眼睛，雪白的眼睫像是颤抖了，但很快恢复镇定。
他感觉自己像是幻视了，看见安德烈，竟然有家人的感觉。
因为下午安德烈的话，“家人”这个遥远的概念再度突兀地回到了林烬的脑海里。他不想表现出受困的样子，但更加不愿意晚上睡梦中还被侵扰，于是深呼吸一口气，主动朝着安德烈走过去，“等我买个东西。”
“你要买什么，怎么不跟我说。”
手里拎着购物袋，为了避免麻烦，安德烈只能在门口等林烬。他将近一米九的个头，站在外面，不用踮脚都能看清林烬的动向。
可发现林烬是去临期食品区拿了两罐啤酒出来，他又耸眉搭眼的，情绪都低落了。
林烬心情不好，安德烈也跟着难过得像是有人吊着他的心尖肉放在火上烤。回家路上，他频频看向林烬，视线被林烬抓包，才恹恹地问：“你晚上要喝酒？”
“喝一点。”林烬把烟蒂摁灭在垃圾桶，习惯性拢了拢外套衣襟。安德烈在旁边问自己能不能也喝一点，他摇头，斩钉截铁道，“你明天要叫我起床。”
安德烈：……
安德烈恨极了，不明白自己怎么是一只没有文化的狗。他在基地里只学了最基础的字词，现在想找个话来形容林烬这种做派，把脑瓜子搜刮个遍，都无果。
回家路上，安德烈紧紧抓着林烬的手。他想跟林烬说有事情别憋在心里，他会做林烬永远的听众，可一转眼，就看见玫瑰花的花枝在林烬手里翻飞，余下两片绿叶拥着火红的花，最后被林烬插进了上衣口袋里。
于是那些话，就又悉数被他忍了回去。
晚饭过后，林烬直接回了房间。安德烈洗碗洗得飞快，就怕林烬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被两罐啤酒撂倒了。他很快把厨房收拾好，擦干净手，凑过去敲响了房间门，“烬哥？”
安德烈附耳过去，试图透过门板听见屋里的动静。可短暂的几秒过后，“砰”的响声在他耳边炸开了，他没有防备，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蹲在地上，紧跟着就又听见了有易拉罐落在地上的声响。
屋里的林烬拿易拉罐砸了门，应该是不愿意让他进去的意思。
他着急，但又不想在这时候进去触林烬的霉头。林烬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很暴躁，他要压制林烬，就得用武力手段，万一弄得林烬疼了，他自己都会生自己的气。
还是等林烬喝过了再进去。
打定主意了，安德烈便靠着门板坐下。他掏出手机检查了一遍，发现泽维尔还是没有回他消息，只有雁南，问他周三要不要去参加救济会。
他答应了雁南的要请，转而又给泽维尔留言，催促泽维尔尽快给自己回复。
泽维尔再这么下去，他真的会怀疑是查到了很糟糕的消息。
安德烈头疼，因为林烬看不见，脸上也没有丁点笑颜色了。他将手机里寥寥无几的联系人从头翻到尾，经由雁南介绍认识的几个妖怪，都被他分到了一组。
因为这些妖怪是为了巩固自己在警察心中的嫌疑才认识的，一开始，安德烈制定了很无情的计划。
他打算匿名用公开手段将激进派的救济会捅到警察眼跟前去。救济会这种存在，肯定早已经出现在了当地警察的档案里。警察因为救济会还没有惹出事情，或者对那地方的妖怪心存仁慈，所以没有采取行动。
但他把事情捅出去，就会逼着警察为了稳定民心而不得不行动。
他会恰巧在警察行动的时候出现在仓库附近，确保警察没有确切证据抓捕他，不得已只能将他列进重点关注名单。
这样一来，之后但凡他有点出格举动，就一定会被警察放大了看。
但因为认识的救济会的妖怪多了，并且丁奇那样的妖怪也确实是存在的，安德烈觉得自己的行动应该缓和一点。他左思右想，发现自己还是只能选危险一点的法子。
干脆就让孟青云撞见他和积极参加救济会的妖怪结伴而行。
孟青云很在乎林烬，安德烈唯一拿不准的就是孟青云会不会把事情捅到林烬面前去。如果林烬真知道了他突然加入救济会，他又应该用什么说辞，确保林烬不会赶自己走。
安德烈知道，卖惨是个好法子。林烬是心软的妖怪，尤其看见他的眼泪，眼里的愧疚心软简直挡不住，所以他原本找了一个免死金牌一样的理由，但今天一看林烬对“家人”这个词的反应，他又有些舍不得了。
没有家人的痛苦，安德烈一直以为自己理解不了。他是看着父母死在自己眼跟前的，试图离开的妖怪被活活打死，瘫倒在地，被注入了药物，身体在兽形与人形中挣扎变化，随着最后一口气吐尽，停留在了一个混乱的状态。
他看着他们死去，但情绪也没有太多波动。直到研究员把两具尸体拖走，有人进来警告他，如果生出要逃跑的心思，就会和那两只妖怪一样的下场。
他没有害怕，也没有难过。他清楚知道那两只妖怪是被迫生下他的，就算之前被关在一起，也从来没对他有好脸色。
所以无论父母还是那些研究员，于安德烈而言，都是遥远而糟糕的概念。
他真要用自己死了爹妈来换林烬心软，眼泪都还得掐着大腿才能挤出来。
但是林烬和自己不一样，安德烈知道，林烬有很依恋的家族。
他很小的时候就见过那头被困在牢笼里的雪原狼，那是头强大而温柔的狼，虽然银白的皮毛血迹斑驳，口鼻里不断有鲜血溢出，可看见他的时候，仍旧会挤出笑来。
大抵是把他也当做了被囚禁的实验素材，还会把本就少得可怜的食物推到他面前。
真要说起来，那头雪原狼对他可比林烬对他好多了。
安德烈盘着腿，放松的身体后倚着门。他抬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想着是真的应该找个机会和林烬说说以前的事情。
林烬深爱他的家人，如果能从自己这里得到那头雪原狼的消息，应该也会高兴一点的。
正想着，背后房间里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安德烈一惊，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林烬会跟自己闹脾气，一把打开了卧室门。
打眼一看，床上椅子上都没人，安德烈视线一转，突然瞳孔紧缩。
他眼看着一只雪白的手从床侧伸出来，抓着床沿费力地支起身体，在林烬的脸进入他的视线之前，一对雪白的三角耳先闯入进来。
他站在门口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顶着一对狼耳的林烬从地上爬起来，雪白的尾巴翘起来招摇了一瞬，很快便又因为醉酒而垂软下去。
他吞了口唾沫，突然有些犹豫，今晚是不是要进去和林烬一起睡。
林烬这幅没有防备的样子，于他而言简直是钓鱼执法。他很怕自己晚上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那明天肯定会被林烬踢出家门，甚至是一口咬断脖子。
站在门口的安德烈反复深呼吸，抬手揉了揉后颈子，开始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自己的脖子，应该很经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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