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颉莱刻与崔晓二人赶到屋子门口,崔晓方才将自己觉得莫名其妙的情绪尽数压下。他站在门外,仔细听了一听,发觉屋内并无异样响动,这才伸手叩门。然而颉莱刻动作更快,浑然不在意地把门一推,整个人就大大咧咧地闯进了屋子,而崔晓的指关节方才挨过门扉一次。
于是,在赵微看来,就是门响了一声,继而忽然开了,一头红发的陌生少年满脸不以为然地就此闯入。若非崔晓即刻紧着一步也跟进了屋,已霍然起身的赵微想必便要与颉莱刻剑拔弩张。
“赵微——赵兄。”崔晓忙着说话,也忙着一把拉住兴致冲冲将要可哪儿乱走的颉莱刻,“这里没事就好,宁前辈去查看上游河道,我便想着,先来将这二人的事情解决。”
印围与付粼二人还在原位,老老实实,看样子对于被找上门的满腹疑惑已被赵微解答。此刻见崔晓回来,付粼忍不住问道:“哎,小子,你找到季发了吗?”
崔晓顿了一下,继而将季发的事情简略了大半,实话实说。
他刚说到一半,付粼听到季发已死,便已怒火中烧,她本坐靠于墙边,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声叫道:“谁,是谁干的!”
崔晓看着她,表情沉静,看不出是否因付粼的咋呼而惊吓或恼怒。他抬起左手,慢慢下挥,示意付粼坐下,继续将事情说完,又补充道:“我已将宋常杀了。况且,镇上小孩都已知道这事情,逐渐传开后宋牛夫妇也待不下去。你们,不许随便找这镇子的麻烦。”
实际而言,印围付粼两人武功不过二流,欺压弱者平民绰绰有余,对上崔晓或赵微便着实是不够看。崔晓将话说得认真,加之倘若他当真杀死宋常,听起来就不大像一个天真少年在说空口大话,印围眼珠子一转,便点了点头。
听到崔晓轻易便杀了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赵微却倏忽皱眉,欲言又止,顾虑三个生人在场,一时并未多说。
印围用胳膊肘怼了怼付粼,说道:“你放心,我们来这里本就是为了做件好事,不偷不抢不骗,有什么好担心的?……现在,我们可以去找自己恩人了吗?”
“是啊!陈绵笛在此的消息传得可远,不多时,这镇上可就要热闹起来了,我们闲得没事闹他们作甚。”付粼想明白了,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还有这事儿呢。崔晓揉了揉额角,问道:“等等,你们能否先将陈绵笛的传闻……不,江湖上对这处镇子的传闻都告知于我?我来时分明还没这些事情,这不过几日的工夫……”
印围道:“总体而言共有两件事情,一是说镇子与简令有关,二便是陈绵笛在此现身。至于跟简令如何有关,说法不一,有说这里便有许多块简令的,有说这里藏有宝图的,也有人说是潘东手上有简令消息,而他便就在此地的。少侠,你该庆幸不过几日,传闻未远。这些传闻只会越传越远、越传越广、越来越夸大、歪曲,将各路善人恶人尽数引来……”
这总归是不妥。
崔晓无奈地叹了口气,便道:“既然如此,你们便去找……”
话语未尽,门扉再次被人推开,崔晓下意识侧首一瞧,便见宁未迟站在门口,面色严肃,眉头拧着,似乎很是烦心。崔晓与颉莱刻大致能够猜到是与河道上游有关,尤其崔晓,见她这副表情,便已明了大致情况,于是表情也忽而严肃了起来。
“是与堤坝有关……?”崔晓问道。
“嗯。”宁未迟一点头,“上游堤坝,想来初衷本是用来引渠溉田,但我去看了,荒废已久,灌溉渠已填,成了片湖。久未修缮,加上卡拉堆积……本便已不坚实。不过,我仔细看过,有人为破坏的迹象。”
赵微方才一惊:“堤坝被破坏?也就是说……”
“山洪。”宁未迟皱着眉,“修建的是土堤,河岸不太稳定,于是也用了木桩与石坝,但还是豁出了个口子。现今是冬日,冻土垮得慢些,但我过去查看时,木结构早被冲垮,已然难以补上了。粗略计算,最多一刻半刻,便会将镇子淹没。”
再荣镇旁的河水湍急,地势也高,镇子矮上一截,若真决堤,势必会被洪水淹没。
崔晓思虑得很快:“这样的话,我们只能带着镇上的人一起走,要快。现今还留在镇上的人本就不愿搬走,难劝,但我去找村长与老板,他们说话应当好用……”接着,他再度揉了揉额角,问道,“宁……姑姑,人为破坏的迹象是指?……不,我们先带镇民走,等事情了了,我再问你。”
他转过头,又问印围与付粼:“你们带来了多少人?”
付粼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印围便已答道:“十来人,都是手底下的浑人,不过帮忙拎点东西够用,他们要是手脚不干净你也别来怪我。”
“……行。”崔晓一点头,随即,印围便已站起身去,拉着付粼自旁侧窗子出了屋。
这事太过突然,赵微少不更事,还未反应过来,崔晓便已将事情大致安排了出去,又看向了他,问道:“赵微,你能否……”他刚想说能否去趟衙署将事情说明,又想到宁未迟来此前应已去过一趟,便改口,“能否去镇东侧找到铁衣门的人,将此事告诉他们?”
“啊……可以!”赵微也再顾不得先前本想与崔晓说的话,应下事情,又看向宁未迟,征得了她的点头同意,便自正门走了出去。
“我呢?”颉莱刻一双浅色眼睛睁得很大,亮闪闪地注视过来,居然有些期待,“这么有意思,你该不会没给我安排点好玩的事做吧?”
“你不是有事要做?秉烛书生。”
“无所谓的事情,我现在不想找他了。”
颉莱刻正笑着,这番表情令崔晓莫名联想起了钟乐,他们二人给人的感觉竟如此相似……二人皆是年纪尚小,且喜好玩乐,性格顽劣,做事不计后果……正想着,崔晓忽而一惊,想起了先前为何会觉得颉莱刻眼神熟悉:他的眼神,崔晓已看过不止一两次,老瘦条儿、钟慕、钟乐、颉莱刻……他们的眼神有时会变得很是古怪,这会是巧合吗?不过跟他们不太一样,颉莱刻的眼神更加……发自本心,而非外力作用,其中有着难以言说的微妙区别。
无论如何,在即将到来的山洪面前很难有空闲时间供他深思,崔晓稍作沉吟,便道:“嗯……那你跟我一起,宁姑姑呢?”
宁未迟道:“既如此,我去找秉烛书生。方才所说的人为破坏迹象,是几道新鲜无比的腐蚀痕迹,想来与他也脱不开关系。你们先去将镇民组织起来,水火不容情,事情紧急,利落些。”
崔晓一点头,刚要迈步出门,忽而又是一停,三言两语将废弃鬼市的事情说与宁未迟,方才与颉莱刻一并走出门去。
“我们去哪里?怎么说?”颉莱刻兴致勃勃。
“找村长与早食店的老板,让他们动员镇民收拾物什。不过你实际还有别的事情可做,我保证也一样有趣。”崔晓说道。
“什么,什么事情?”
“跟上印围与付粼,颉莱刻,我信不过他们,他们嘴上说着一套,却约莫还是要对宋牛夫妇下手。”
颉莱刻噘起了嘴巴:“我不喜欢他们,你要是让我跟着保护他们,我可不干。再说,宋牛他们不是活该吗?让他们下手有什么不好,要不然,之后他们可能还得跟你对着干呢。”
“不是让你当个护卫。”崔晓失笑,摆摆手,“他们嫁祸给印围与付粼……这二人血性重,不会善罢甘休,这时闹出事端添乱,你瞧着些,别让他们过分,好吗?”
“……好吧。”颉莱刻嘟囔着。
崔晓松了口气,然而此时此刻,先前的迷茫复又卷土重来,如弥弥烟雾般席卷而上,迫使他询问自己:我做得对吗?我应该做出这些决定吗……他有些心烦意乱,甩了甩头,将这些暂且抛到一边,尽量迈出了坚定而稳实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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