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蒲州城当中,第一个发现阮蒙去向的不是别人,却是陆占平。
他也不是主动要发现阮蒙,实在是正指挥吕二准备闯进民宅绑人。
选这民宅,是因为今夜城中家家户户都未点灯,似乎都睡得死寂,只有他这一户亮着。陆占平闯进屋时,这人还在写什么东西。
陆占平刚让吕大吕二备好绳子,自己走到屋外,忽而浑身一紧,察觉不对。他持刀转身,便见一根棒子直直敲下——陆占平见势一凛,并不以自己薄刃相抗,大喝道:“吕大!”随即步子急转,险险避了开去。
吕大已应声挡在他的身前,陆占平接着微薄月光去瞧阮蒙面貌,发觉并不认识,一时怨从心起,顾不上顾虑阮蒙方才一招足显外功强劲,招手让吕二过来,便想将阮蒙围住。
阮蒙久不历江湖,自然也不认得陆占平,不知道他是九刃教的人,但他却认得陆占平身后这间屋子的主人。
吕二本就拿着一个正在挣扎的人,此刻听陆占平号令,将手一撒,这人便张牙舞爪地落地,倒还知道蜷起拿肩背一滚,动作算是利索,有些武学底子。
“霍消。”阮蒙道。
无辜受累的男人扶着墙站起来左右一看,长叹道:“哎呀……我就知道这事儿终究还得找到我的头上,你们干动嘴不行吗,非得动手?阮蒙,我们好歹也有点交情吧?说吧,想问白门什么事情?”
陆占平将眉毛一挑,不明所以。
而一旁的阮蒙,似乎也只记得他的名字与一两件事,闻言怔怔,未有接口,反问:“你记不记得,监安司下辖巡铺在哪?”
霍消感觉莫名其妙:“我记得。”
两人说了两句,陆占平没了动作。吕大拽拽他衣角,小声问道:“我们还打吗?”
“等会再打。”陆占平道,“监安司巡铺有用,我们跟去。”
虽然怨使名头喊得响亮,但倘若连一时都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萧九华也不会让他久滞此位。陆占平盘算着待会将这巡铺位置告知新任嗔鬼,再让她告诉萧九华去。
说到这里,霍消也明了了他们这是两路人,冲着离得最近的吕二黑了脸:“那你们又干嘛绑我?”
“因为今夜就你家亮灯……”
说是今夜,实际这时天已微亮,如在开阔地带,应该已经能见到太阳升起。
霍消一怔,今日官府发放了些东西,他察觉不对便给丢了。只是城中只有他一人察觉却是不可能的,蒲州城很大,人多,其中不乏老江湖。他想了想,想明白了,这帮人都观望着配合着假装没有发现,感情自己愣头青了一次,写菜谱写得太过入迷,差点一头不知道要栽进什么麻烦事里去。
有些气恼,不过也没发生什么,于是霍消摇摇头不想此事,向阮蒙投来一个眼神,算是询问他要不要让这三人也跟去巡铺。
阮蒙并不介意给桓温佘添点麻烦,直视霍消投来的疑问目光,一点头,示意他并无所谓,说道:“劳烦带路。”
“等等,方才说什么白门?”陆占平问道。
对于方才想强绑自己的人,霍消当然没个好脸色,看也不看,未有回应,直接抬腿运起轻功走人。
他的轻功不好,气力也不佳,又已至中年,走出一段便要歇歇,其余几人跟上都毫不费力。阮蒙边走边皱眉,满面茫然,问他:“霍消,你不是个厨子吗,怎么会武功了?”
霍消叹了口气:“你记错啦,我不是厨子,好歹也是白门的弟子……做饭只是我的兴趣罢了。也好在这兴趣,我才在下山采购食物的时候躲过一劫,不过想来……当初也是已退位的前门主遣我入城,可能也是……”
话至此处,已说不下去,霍消重提往事,神色黯然,渐渐自己住了嘴,虽仍在带路,却兀自沉浸到了自己的思绪当中。他讲了这么多,阮蒙一点事情也没想起来,便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倒是跟在后面的吕大,忍不住跟弟弟吕二咬耳朵:“兴趣是做饭?真厉害啊,哥每次想给你做点什么总是搞得炊房一团乱糟,然后不了了之……不过说起来他不就是个厨子吗?毕竟我算识字儿,看得懂咱们绑他的时候,里屋桌子上放着好些菜谱……”
走在前面的霍消听见了吕大不算低语的低语,忽然被从回忆当中带回,对他们的态度反而却好了些,像是不再计较之前险些被绑的事情,应声道:“现在倒算是厨子了,勉强养活自己。毕竟算个兴趣爱好,干起来多少对我算是有点意义跟意思。”
吕大只听懂了第一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喔了一声,没想出该怎么接话,又不愿意让人家的话空落落地搁着,于是边走边想。
他就这么呆呆想了一路,想到监安司的巡铺已近在眼前,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监安司的巡铺都藏在暗地里,本来也不能算是个光明正大的地方,自不可像衙门一般显眼高调。事实上,监安司有下辖巡铺一事鲜为人知,其中巡捕的工作也在暗中进行——与其说是巡捕,倒不如说是一个又一个的暗桩,永远不会被告知命令的意义与真相,却甘愿为维护安稳而伏于暗地听从指令,若无意外,永不露面、无可颂扬也无可指摘的人们。
蒲州城的监安司巡铺是一幢被包含在酒楼院落中的矮房子,霍消带他们自后门翻墙入内,即刻便有人迎上前来——看模样打扮是酒楼的小二,实际他却是看准认出了霍消此人,因而上前。
还未等他开口,霍消似也不愿意跟监安司的人打太多交道,抬手挥过来一块刻字木牌,道:“你们监安使跟我说过……遇急事可携这东西找上门来,管不管用?”
“管用。”
酒楼小二颔首低眉,将牌子接过,看都不看便已将之收起——他认得霍消的脸,实际这块牌子便没有那么必要了。
霍消向阮蒙说道:“接下来你们说……行吗?我实在不太想在监安司的地界久留……”
虽问着话,实际他已经转过了一半身子,着实急不可耐,只待阮蒙应一句声,便准备再翻出这个院子。也就是这样一转身,他方才发现,之前跟着他们的九刃教三人,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似乎并没有跟着翻进院子。
“好。”阮蒙应下。
于是霍消脚步匆匆地离去,酒楼小二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向阮蒙问道:“您有什么需要?”
“你是这里领头的?”阮蒙便说,“带我去找花香暖。”
这话太过突然,小二一愣,未及答话,阮蒙便已又道:“她的伪装天衣无缝,但尸人少了一个,我便知道她假死脱身。这只能是桓温佘授意,那么她应该在你们这里,带我找她。”
小二转了转眼珠子,仍没答话,等了片刻,忽然点头,道:“好,请随我来。”
不知何时,四周蔓延了一股清淡独特的香气,与曾经百馨坊用在信上的有些相似之处。
花香暖就待在左近的一间屋内,看模样,这像是酒楼用以堆放杂物的库房,没有收拾,不脏但乱,阮蒙将门推开时,她就独自坐在一个木桶上,环抱双臂,似乎并不意外阮蒙找来。
“你不意外?”阮蒙问道。
“不。你在冰室那么恼怒,肆意破坏了一通,因为在尸人当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吧?为什么能见到,是因为你在查清数目,我太了解你了。”花香暖摇了摇头。
“跟着你的小女孩呢?”
“走了,走了也好,这里不适合她。”
“……你究竟答应了桓温佘……不,他究竟要做什么?”阮蒙步入正题。
花香暖看了他一会儿:“……他在这里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解决泉藏寺的遗祸。我帮他有我的原因,你大概已记不清了。阮蒙,你在这里已待了太久,不如带后茗回自己的雷景寨,怎么样?”
“泉藏寺的事情没有那么好解决。”阮蒙道,“最难不是难在当中异怪,而是在于朝堂不愿放手。”
“是,毕竟从很久之前开始,泉藏寺实际已变成了他们暗中钻研卡拉的地方,叫停又复再重启,每任君主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显然,桓温佘应该想出了什么解决办法。”花香暖道。
“所以蒲州城已不会再有危险?”
“至少不会是来自泉藏寺的危险。”
将阮蒙束在此地的仅是这一件事情,他自认受过泉藏寺恩惠,又将老友中德所言的有恩必报记得牢靠,因此在泉藏寺曾久滞长留,但也并非完全善恶不分。后来泉藏寺覆灭,监安司介入,为了不致使泉藏寺中的东西外流,阮蒙留守于此,不久又收了后茗为徒,至今十多年过去,当初的心情阮蒙已全然无法记起,只有与后茗的师徒情分日渐积累,愈发深厚。
见阮蒙久久未言,花香暖便再道:“如果你还要深究桓温佘的所作所为,那么就没有回头余地了。”
“……知道了。”阮蒙道,“我不在乎桓温佘有什么目的,事已至此,我会带后茗远离这件事端。”
本月更新的同时会顺便翻一翻前文修改错别字,如果发现错字可以劳烦评论一下,我看到会调整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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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河中府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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