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清——或者说,李容的五兄,当然就是新登基的皇帝。
李惟清露出了一个稍显奇怪的微笑,道:“……桓叔,你也可以帮我给五兄带句话,就说我打算云游行医,福泽一下他的子民。”
桓温佘摇了摇头,刚想说些什么,就听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冲进院子,没过一会,一道身影急匆匆地冲进屋里,吓得刚啄了两口水的鸟在鸟笼里扑扇起了翅膀。
崔晓急匆匆地冲进屋里,当然不是因为闲得没事干来给他师父师兄添堵。
片刻前,他将钟鱼安顿好,就与先前将火扑灭的那队人一同清理一片狼藉的清烨山庄。这帮人有男有女有壮有瘦,的确像是一帮子被匆忙间集结起来的江湖人。
崔晓没太注意这些,清烨山庄的景观与石亭还好,但诸多木质建筑着实已经岌岌可危,还能挽救的姑且修着,差一阵风就能塌的就只能重建了。
除此外,他们更多的是在找清烨山庄里的人。九刃教将清烨山庄里的仆役与不少高手都绑走了,但——人呢?就算九刃教将人全部坑杀,尸体呢?
因此,他们从清烨山庄向外扩散式的搜寻,崔晓跟着,不一会,先找到了花伊。
花伊坐在墙上,两手空空,琵琶不知被她放到了哪里。崔晓站在地上跟花伊挥挥手,见她不理,索性几个跃起,自己也上了墙。
他上来,花伊皱着秀眉刚想说话,嘴里被塞了块东西,她一品,发现是块饴糖。
她呛咳了一下,看着崔晓露出一个傻里傻气的笑,听他问道:“甜吧,师父给的一小包饴糖。”
花伊一挑眉,嚼了两口,觉得粘牙,道:“挺甜的,还有吗?”
崔晓道:“伸手。”
崔晓将袋子里的糖都倒在花伊手上,半点也没含糊,却将糖袋好好的收到了怀里,花伊都不用问,一想便知是他师父给的袋子。
崔晓这小孩哪里都好,就是太黏他师父。又想到烟霞门的事情,花伊眼中寒光一闪,开口道:“崔晓,你……”
她想说崔晓,你还是对你师父有点戒心为好,却忽然被墙下的人一声招呼打断:“找到了,多来几个人抬人!”
崔晓站了起来,跃跃欲试地问花伊:“你刚才想说什么?一起去吗?”
“你去吧,没什么。”花伊顿了顿,往自己嘴里塞了颗糖,道。
她想,或许自己疑心重了点,一想到当年的事情,看谁都可疑。
清烨山庄的人被捆着埋在了土里,若非发现及时,想必没几个能活下来。崔晓运着轻功赶到时,大部分人已被挖出,粗略一看,大部分人的衣物都被九刃教取走,只有几个独自坐着的人穿着衣服,衣服却不尽相同,不像清烨山庄的杂役仆从,想来应是门客。
没有前来参加婚宴的江湖宾客。
坑里的都有人在抬,崔晓横竖插不上手,想了一想,目光再一扫,还当真让他瞅见了一个眼熟的人。正巧,这人坐得更偏更远些,崔晓小跑过去,没有打扰别人。
此人正是百人论第六十五名,飞轮韩游。
韩游擅使一把造型奇特的弯刀,性格张扬骄傲,人缘也不错。崔晓与韩游见过两面,但都是在几年之前,他们算得上认识,但也不算熟悉。当崔晓小跑至韩游身前,他忽然顿住脚步,眉头一跳,有些不敢置信。
韩游是个英年才俊,尚还年轻,脸长得也算俊俏。崔晓两次见他,他眉目间都蕴含着一股自信与傲气,但此时一看,韩游神色木然,脸上尽是皮开肉绽的血腥割痕,乍一看,险些叫崔晓认不出来。
听到响动,韩游抬头看他。韩游的眼神中再不见丝毫意气风发,崔晓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竟觉得韩游的眼神与乌刃有几分相似的死气。
只是韩游的眼神中还有些惊恐仍未消退。
崔晓咽下一口口水,坐到了韩游身旁,担心地问道:“你脸上的伤口是…….?需要帮忙处理一下吗?”
韩游勉强打起精神,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是……崔晓啊,已经处理过了,没什么的。你师父也来了?”
“来啦,师父跟师兄有事要商量。”崔晓看他精神不振,依然感觉有些不妥:“我带了药和干净布带,如果你需要的话……”
他说着便又站起来,从怀里随身的小口袋中掏出小瓷药瓶与一卷洁净未用过的布带,刚想将其递给韩游,看他双手满是泥土,指甲盖都不知何因翻开掀起,想来是一动便痛,又顿了一下,展开了洁白布带,道:“啊,不方便的话,我可以来……”
不知何时,周遭已经寂静无声。
崔晓的双手离韩游愈近,韩游的呼吸便也愈重,在裹伤的布条即将触及他面孔的时候,他终于忍受不住,急促地喘息一声,挥手将药瓶与布带打落在地。
瓷瓶结实,落地未碎,但布落在尚且泥泞的地上,便脏了。
韩游的双手已经捂住了自己的脸,他躬下身子,手指愈发用力,手背青筋暴起,缺了指甲盖的手指流出的血和他脸上伤口重新裂开流出的血混在一起,流进他满是血丝的大睁的双眼之中,韩游急促地喘息着,看起来狼狈不堪。
看起来不妙。
崔晓皱眉,蹲下来用力去掰韩游手腕,又注意避开了他的伤口,问道:“……韩大哥?韩大哥?你怎么了?”
韩游大睁着双眼,陷进莫名的恐惧里,好似临近疯魔,对崔晓的声音半点不做反应。
崔晓看得出韩游眼里满是惊惧,好像是被魇住,但他双手还奋力扯着韩游已经青筋毕露的手,他若松手想去敲晕韩游,说不准对方又会做出什么,他只能姑且嘴上安抚:“你别激动,这里已经很安全,百馨坊和九刃教的人已经从清烨山庄撤走了。”
韩游眼珠颤动,依然没有对崔晓的话语做出任何反应。
崔晓咬咬牙,正觉得除了试着敲晕韩游已经别无它法时,忽然灵光一闪,记起晏仪萧所用的笑锦诀。音律既然能激起负面情绪,按理来说也能安抚,崔晓当然不会笑锦诀,但也只能掺些内劲死马当活马医了,反正应该大概可能也就和狮吼功原理差不太多吧…….?
他隐约回忆着,发现自己这辈子跟音律乐器最大的缘分可能就是花伊,虽然平时也会哼些市井小曲,但这个场合怎么想也不太合适。左思右想,也只有在幼时花伊给他弹过些助眠曲子,崔晓还勉强记得调子,便当作口哨吹奏出来。
声音清脆悠扬,顿挫和缓。崔晓内功不差,吹了个破碎的小曲,没成想当真管用。韩游双手的力道渐渐放松,他眨眨干涩的双眼,苦笑一声,垂下视线:“……抱歉,崔晓。”
“不打紧,韩大哥,你方才是怎么了?”崔晓松开双手,虽然不知道他记忆里花伊给他弹的曲就是笑锦诀中安神助眠的曲子,但他又不笨,多少隐隐有所察觉猜测。他想着清烨山庄的事情,心情有些低落,从地上捡起完好的小瓷瓶,放到韩游手中,又坐回他的身旁。
“我——”韩游涩然的张了张嘴。九刃教左右护法将他们倒立着埋在土下,潮湿的土壤贴紧着他的每一寸血肉,随着艰难的呼吸逐渐便要落进他的鼻孔。
韩游懂得龟息之法的皮毛,但也逐渐感到窒息。
习武之人听力大多不错,外头刚下过雨不久,诸多蚯蚓虫子在土壤中躁动,他听得见窸窸窣窣的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近,粘腻湿滑地从耳朵爬到胸口,眼皮却只得紧闭,也动弹不了分毫。
黑暗像是黏稠起来,他好像落入了大型动物的胃里,正要被逐渐消化;又好像被人沉尸河底,正要被石头扯着一起落下。
其实都没有,他是被活埋了。
这些压住了他的舌头,韩游勉强一笑,道:“没事……清烨山庄怎么样,晏庄主应该没事吧?我打算……退隐江湖了,总得找时间跟他辞个行。”
崔晓愣了愣,觉得这一摊子事很难一口气全说清楚:“晏庄主……..晏庄主死了。”
“什么?”韩游整个愣住,像是丝毫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茫然地张了张嘴。
就在此时,犹如天边滚雷又如同山洪乍泄,山上忽然爆发出的异样响动,令二人不由自主地扭头望去。
灰褐的泥流带着尘土与石块狂奔而下,崔晓与韩游都瞪大了双眼——泥石流!
“虽然因为方向缘故并没有直接撞上清烨山庄,但紫金山目前也太不安全了些!师父师兄,我看我们还是先带上大家下山为好。”崔晓道。
他火急火燎地跑来,毕竟清烨山庄中的仆役从地里挖出来还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跑也跑不动走也走不了,往旁边挪挪坐一边都要人连扶带扛,着实没有自保之力。
桓温佘想了想,道:“也好,你师父我带人把清烨山庄的人暂且安置到清水镇里,你和你师兄带上钟鱼去找血茶,乌刃会带你们到沅城。花伊你也不用担心,师父会看着。”
“血茶?那是谁?”崔晓茫然道,“乌刃?师父,你原来跟乌刃认识?所以他才会屡次帮我们吗?”
桓温佘半点也没有解释的意思,随便地点点头,解下腰畔的葫芦,喝了一大口酒,方才笑道:“血茶,曾经是怪人谈的榜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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