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孤儿

“也不算什么事,我没有六岁以前的记忆。”迎着林涧雨惊讶的目光,纪疏影继续说着。

“我无名无姓,无父无母,一睁开眼便是在大街上,但我只是没有记忆,还是会有基础的行动常识,我会说话,知道饿了要吃,渴了要喝,可我什么都没有。”

“我只能去抢、去偷,然后被人打,被人赶走。”纪疏影看着空处愣神,回忆着那些尘封的记忆,却神色平静,眉目平淡。

“最后,我跟着那些人一起乞讨。每日低着头看着路过的一双双鞋,内心期盼着有人能稍作停留,施舍一点铜钱或是一块馒头。偶尔有富有人家路过,还好,不然就只能饿肚子。”

“饥一顿饱一顿,有时获得食物还会省着点吃,有时一口气便给全部吃完了,然后躺在地上,想着,还不知道能不能有下一顿,先填饱这一顿再说。”纪疏影手抚上小腹,仿佛回到了当年。

树林寂静无声,偶有微风拂过枝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林涧雨一个翻身爬上树,跨坐在一根粗壮的枝干上,单腿踩在树枝上,另一只长腿垂下。睫毛虽不密,却胜在眼形流畅,眼瞳漆黑如墨,眼睛一眨不眨的仔细聆听着。

“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见过自傲的富商,他们有的看不起我们,有的会为了显富而多加施舍;见过行侠仗义的侠客,他们往往有一套自诩正义的准则;见过高歌家国大义的读书人,却连施舍我个铜板都要找借口推脱;不过大多是匆匆忙着生活的平凡人,他们有些人虽然平凡,却也会努力过好每一天。”说到这里,纪疏影不知想起了谁,话语停歇,沉默了良久。

“后来呢?你就遇到了纪白吗?”林涧雨问到,月光为他笼上一层朦胧的阴影。

“对,仗义的侠客收养了可怜的孤儿,然后传授给她绝世武功,对不对,话本里都是这样讲的。”纪疏影忽得笑了,倾身上前。

“事实上,只是两个可怜虫相依为命罢了。”纪疏影语气又沉下来,低头看着握剑的右手,修长的手骨节均匀,上面遍布深浅不一的茧。小臂肌肉线条优美,因常年练剑而略微粗壮。如水的月光从那指尖流过,引着思绪穿过时光,走向深处。

“你可知安康客栈因何得名?”本一直是纪疏影在说,她好像只是借着今夜的名号把曾经所有积藏的情绪倾泻而出,一吐为快,林涧雨只是时不时插上一嘴。

此刻她突然发问,林涧雨愣愣的答道:“不知。”

“安康客栈的前身是个医馆,叫做安康堂。”

“曾有个善良的医女抱着不切实际的仁爱开了这家医馆,她行医治病,播下善种,受人称赞。”

“她本该一直这样下去的,可她却救了个江湖人,在不知其人身份的情况下施以援手,那个人就是纪白。”

“那个医女叫叶桂,桂花的桂,因为出生时院内的桂树开花,所以得名叶桂,且‘桂’同‘贵’,可见她父母对她的珍重。”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随手救的人是个江湖杀手,受人追杀一路逃亡至此。叶桂与纪白在一段时间的相处中情投意合,纪白也想就这样隐姓埋名过一生。”

“但是追杀的人还是来了,纪白正巧不在,他们便杀了叶桂,蹲在叶桂尸体旁守株待兔。”

“后面的事你也能猜到了,纪白把他们全杀了。”

林涧雨若有所思,原来民间真有如同话本的爱情,“那就是在这时纪白遇见的你吗?”

“是,”纪疏影淡淡说道,声音中听不出情绪,“刚杀完人的纪白一身狼狈,满身都是斑斑的血迹,他目光呆滞、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然后碰到了我,我们都是这样的孤身一人,都是这样的狼狈。”

“他想起叶桂说过想要个女儿,他便收养了我,他告诉我,这个名字是叶桂取的,疏影便是梅花,是傲立雪中的坚韧者。”

“八岁那年,纪白成了我的养父,他让我跪在叶桂的墓前,认下了叶桂这个养母。我们二人相依为命,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在风雨中的屋檐下相伴躲雨。”

“所以,我一定会查明那件事的真相,我绝对不会放弃,那是我在世唯一的亲人,没有见到尸体,我绝不相信他就会这么死掉。”纪疏影情绪有些激动,眼神却很稳重,是一种早已做过无数次相同决定的坚毅的眼神,这一刻,她的眼中好似有星光闪烁。

“而你,若是被我发现你在这件事上对我有欺骗,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面对少女的狠话,林涧雨面色不改的接下了, “答应过你的事,我一定不会说谎。”

“好,那我拭目以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往,每一段过往都是记忆河边的鹅卵石,很多人选择将其中不好的部分埋藏深处,只展露光鲜的部分,摆出一排排漂亮的石头。

而纪疏影不同,她带着一种看开的平静,毫不在意的展露出伤疤,并告诉别人那不疼。她顽强如劲草,却又像宽阔的海洋,随着潮起潮落逐渐冲淡曾经伤痛留下的痕迹,又可以大方的展示出来。

林涧雨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

二人本处于放松状态,夜间本很寂静,却忽听远方一阵剧烈的奔跑声和叫喊声,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二人瞬间便绷紧了身子,不过瞬息便从刚才的放松状态中脱离。

纪疏影仔细听了一息,倏然抬眼扫向远方某处,眉毛皱起,“似是有人在被野兽追赶。”

林涧雨看向少女的侧脸,问了句:“要救吗?”虽是疑问句,右手却下意识握紧了剑鞘。

纪疏影无奈的摇了摇头,回视了他一眼,声音清冷平淡,“已经听到了,便不能不管了。”

说完便拿起剑,施展轻功向刚才那处行去。

密林遮天蔽日,茂密高大的老树枝干盘根挺拔,密集的枝丫纵横交错,一棵接着一棵,地形起伏不平,因着少有人来,难以寻得开阔的路径。

纪疏影一边凝神听着声音,一边辨认方向,灵活的跃到另一根枝干上。

密林深处的一处洞穴内,一道清瘦的身影瑟瑟发抖着一步步向后退,身前赫然是一只壮大的棕熊。棕熊眼神凶狠,鼻头湿润,嘴微微张开,嘴角挂着一条粘稠的唾液丝,双眼兴奋的盯紧目标,身体重心下压,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清瘦的人影惊慌的乱喊着,一个腿软跌坐在地上,双手无助的在地上乱摸,试图找到可以帮助自己的工具。

看到猎物示弱,棕熊喉间发出难以抑制的兴奋的低吼,它面露凶光,猛地抬起身子便向猎物扑去。

清瘦人影颤抖着双手护在脸前,看着逐渐放大的棕熊身体,他能清楚的看到棕熊散发着恶臭的凌乱的皮毛,他绝望的闭上了眼。

他闭着眼等了一会,预料中的疼痛却迟迟不来,此刻他才鼓起勇气睁开一只眼。

却见身前一把长剑横在面前,剑刃狠狠刺入棕熊手臂,迸发出汩汩鲜血,棕熊吃痛的收回手,大声嘶吼。

再看拿着那剑的竟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她身姿挺拔,胳膊相较于她的体型来说偏粗壮,一把长剑抡得又快又猛。

棕熊被她一剑气急,大吼一声便冲了过来,纪疏影不慌不忙,足尖一点便跃起躲开它的进攻。

棕熊见一击不中,便抡起胳膊继续向她躲的方向砸,却又被纪疏影躲开。

棕熊气不过,发疯般四处乱砸,纪疏影毫不费力的躲闪,如同游鱼般滑过,棕熊连碰都碰不到她。

而后少女重新提起剑,几个翻滚向后拉开距离,把棕熊引离那个人,接着提剑动作利落的挥砍,

棕熊身上便裂开几道伤口。

棕熊累的直喘气,厚实的胸膛起伏着,它仍警惕的站立着,眼中充满疑惑,在清瘦的人以为它要再次进攻时,它突然四肢着地飞速的跑走了。

“喂,你没事吧?”少女双手抱胸,眼神淡漠的看着他。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清瘦人影连连弯腰道谢。

“啪啪啪”树上传来一道掌声。

纪疏影抬眼往树上看去,就见到林涧雨把剑别在腰间,慵懒的坐在树上,一副看足了热闹的样子。

纪疏影懒得管他,眼皮一动翻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

她转身与那个可怜的受害者说话,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人,他面色偏黄,一身洗的发白的灰衣,谢过她后便站起来整理衣冠。

“这片树林少有人来,你为什么来这里?”

“这……小人不过是桐花镇一个卖花糕的,实在是误闯此间啊,谁想到遇到了那孽畜,还差点被吃了。”

“若不是女侠你来的及时,小人只怕已成飞灰了。”

纪疏影不想听他多说,她也不想在无关的事上花费时间,便摆了摆手,道:“好了,既然你没事,就赶紧滚吧。”

那人犹疑了一下,便拱了拱手走了,走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说了一句:“小人名唤刘治,姑娘若是有难……”

纪疏影不耐烦的说:“快滚!”

“哎”,那人也不多说了,立马转身就走了。

纪疏影正要往回走,便见林涧雨还坐在树上,把玩着剑上的流苏,自言自语的喃喃着:“刘治……”

纪疏影大步流星的走过去,一脚便踹在了树干上,大树被踹地晃了晃,几片树叶顺势掉下来,林涧雨差点一个不稳掉下来。

“你走不走?”

“这就走。”林涧雨应道,他总觉得纪疏影好像突然变得心情不好了,但是此刻他还是不要冲上前当出气筒。

林涧雨长腿一迈便跳了下来,收好剑,乖乖跟着纪疏影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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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啸风雨寒
连载中柳溶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