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误会解除

两人走进厂房,贺佳雯略为尴尬地站在被褥前方。

因为她没有得到主人的招呼,还正居高临下,面对他不快的脸色。

陶行就地取材,把地上的书摞分作两堆,反客为主地招待她落座。

他也不铺垫,开门见山:

“那张合照里,你妈妈身后的不是我爸,是个叫‘柴家誉’的人,不过,他已经在四年前去世了。”

话毕,陶行将手机递与何期,叫他看新闻报道里的柴村长。

何期面无波澜,听见这天外飞来的陌生名字,回想起陶行因着偶然的脸盲,及超凡的联想,而践踏两人友谊的往昔。

心中不免忧虑,他又认错了人,过些日子再推翻这结论,对他们母子俩,发出更深的仇怨来……

可当何期一瞥见手机上的中年男人,便确信他就是合照里的青年,即便岁月给他蒙上沧桑。

等到浏览完这位柴村长的事迹之后,何期没有丝毫的释然。

若不是有人在场,他简直下一秒就要咬牙切齿了地颤抖了——

正是四年前,自己被母亲彻底放弃。

新闻里这个男人,无论外貌、气度、精神,都是何期父子够不上的端正坦荡。

何期父子身上,那既清高又内心忿恨的性情,不知是天性的继承,还是何母无形而长久鄙夷下的产物。

母亲因着年轻时的错失,而仇恨自己,罚自己坐牢,把儿子生作狱卒,叫她日日看见这狱卒儿子,日日愈加仇恨自己。

她在禁锢中,以悔恨鞭笞自己,咀嚼痛苦,来捱过无望的余生。

陶行看见何期眼中凝聚着回忆里的哽咽,他是知情四年前何期母子情分骤减一事的,如今起因已经寻到。

柴家誉的故事,至少证实了何母多年的痴情,是合乎人情的。

忘记死去的人,得让时间来慢慢施展医术,真相彰明对于何期来说,是既可纪念的往事,又是可期待的未来,陶行依此表达自己的乐观想法。

但何期清楚,这是陶行终于消除了“家庭隐患”之后的心安,他并不了解怎样的事情,才能解除母亲的自罚。

那死去的柴家誉,只怕是早已端坐那狱墙上的佛龛……

何期无法向旁人解释,母亲执念里的曲折,只问陶行是如何摸索到“柴家誉”这个名字的。

陶行朝身边的贺佳雯伸手。

何期知道陶行得用些手段,只是料想不到,这个在跨江大桥找不到弟弟的女孩,会轻易找到他家的“正解”。

何期打量对面的贺佳雯,对比那晚找弟弟时的低落失态,现下是截然不同的观察与思考的稳重神色。

这也许是她第一次参与陶何两人的“家务事”,眼神里却未有唐突,而是揣着慎重的想法。

何期回顾那晚陶行对她的一些体贴举动,又睹见目前两人所处的亲近氛围,心中大致了然。

贺佳雯注意到何期审阅的目光,稍微有些不自在,在陶行复述清晨售票窗前的问答经过后,她谨慎补充道:

“我们用最直接、最冒犯的方式,从阿姨本人那里入手,失败率高,但准确率也高,由我出面,更避免了阿姨与你们日后产生更多的误会,甚至隔阂,陶行拜托我来做,你也尽可以信任我,绝不会说给第四人。”

贺佳雯见陶行因为与旧友修好,而过于乐观,以至由着从前相处的随性,忽视了旧友新生的忧伤。

于是,她以“解铃还须系铃人”和“快刀斩乱麻”两副劝词,为陶行的冒犯及自惠开脱,同时承诺自己的保密性,尽力缓解何期心中的不适。

至于她自己对何母发出的最后一问,自然是不能向他们描述了。

何期感激贺佳雯的得体与智慧,同时讶异于母亲会直白回答。

他不禁迷惘,对于母亲是否有固守秘密的意愿,产生怀疑。

他看见面前的一对人,浸润在释怀的庆祝里,在一种终于清除了精神杂质,因此所有人的未来必将向好的信念里,快乐着……

何期仅为他们感到高兴,尽力扮出轻松的面容,微笑道:“双喜临门,恭喜……”

陶行听了直笑,把内心的欣悦全铺在脸上。

这样明朗的笑容,不知多少次在何期的回忆里泛光,如今等到它重现时,何期才蓦地尝出了这些日子里的孤单和心酸。

贺佳雯在一旁羞赧,不过很快自然应对,听陶行把前些时候的惭愧和歉意,反复道来,述说着未来的弥补,以及眼下分享恋情的愉然,对何期完全恢复了昔日挚友的关怀和坦率。

目送访客们的背影消失在直路尽头,何期感到口中泛苦,胸口也堵,像是柴家誉从千里之外的墓土里,赶来袭击了他!

他情愿不曾知悉今日这“答案”。

他深知除非母亲施舍她自己自由,否则,所有的新谜底,都会融进旧谜语,更强劲地对何期的存在,发出唯有他能听见的嫌恶……

李胜程忧愁得睡不着,他拨通了全马的电话,问:“你究竟在淞林做什么?等谁?”

半夜里,全马没什么谈天的兴致,却也不挂断,在那头懒懒道:“和你无关。”

李胜程一时气郁,干脆戳穿到底:

“前天晚上,你不就是追着姜莉术走的么?我、老肖、老何哪个不猜到?你到底背着我们,跟小姜谈了多久?”

全马久不回答,出声只问:“你们还去找何期了,就这么想打听到……”

李胜程找何期仅为散心,嘴上却气说:“是啊!就是想搞清楚,你什么时候变态,怎么就把人骗到手了!”

电话那头,全马仍能平静,只是语气不悦:“你发什么疯。”

李胜程感到自己不受脑子控制,一下子在床上坐起,大喊道:

“我发疯?我是怕你和人乱搞,搞出个孩子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

口不择言后,他才心慌!

全马在那头直笑,说:“什么样?”

好险他没觉察出什么,李胜程神志恢复,故作嫌恶:“没出息的样子。”

电话那头哈哈大笑。

李胜程挂断电话,倒进枕头哀嚎,喃喃重复蒙明的名字。

他索性把构想了一天一夜的强烈愿望和初步计划,都写下来,洋洋洒洒在文本框里打了一千余字,却不敢按下发送。

又犹豫了半个小时后,他一口气删光,只小心翼翼发送五个字:你还好吗?

凌晨两点,李胜程不奢望对方即时回复,但也忍不住盯着屏幕,紧张干坐着。

一小时后,他收到蒙明的信息,心怦怦跳地默读:

“还好,哪天去医院了你能陪我吗?我万一出意外失去意识,怕不能自己做主了……”

李胜程飞快回复:没问题!

他反复地、细细地读蒙明的话,预感她不至于近日里就做出决定,便不急于劝说她保留下这个孩子,以及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

他心脏狂跳,像临阵出发的战士。不过,精神的疲劳终于击倒他。

睡梦里:

李胜程正抱女儿“李聪敏”在臂弯里,沿街一路游逛。

聪敏已经长大到一岁,她胖乎乎小手,一只抱住爸爸的脖子,一只调皮地去摸爸爸下巴上的胡茬。

李胜程摇晃下巴,故意要扎女儿的手,聪敏机灵极了,咯咯笑着缩手,小手再又试探去触碰。

如此反复,父女俩玩得乐此不疲,邻里熟人见着聪敏,都夸漂亮可爱,和爸爸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年轻的爸爸,笑得合不拢嘴……

李胜程笑醒了,望着天花板,懵懵然回想……

他跳下床跨到镜子前,摸着自己的下巴,果真有胡茬!

男子汉的热血,充满了他的身体,昨晚的忧虑一扫而空,目标还得实干!

李胜程满是干劲出发去自家门店仓库,想着自己越来越得到蒙明的信任和依靠,又有女儿入梦的瑞兆,他感到计划实行在即,人生有望!

因此在店里大谈壮志,令李父李母莫名其妙,歪打正着地审问他,是不是鬼混出老婆孩子了……李胜程只能打哈哈,暂时不宣。

李胜程回到住处时,已是天黑,他远远便看见门边坐了个黑影。

这一天颇为顺利,他心情大好,正要当它是肖勰高声打趣时,蓦地辨出蒙明来!

他奔来扶起她,责怪道:“冰凉的,怎么坐地上?”掏钥匙开门:“怎么也不发个信息,就在这傻等?”

蒙明不吭声,李胜程开灯让她进屋。

迎着光线,李胜程才看见蒙明煞白的脸,和同样煞白的嘴唇。

夜气寒凉,她额际耳边头发却都汗湿,他有了不好的预感,不自主看向她的肚子,焦急问:

“你怎么了?要我现在带你去医院吗?”

他内心疯狂祈祷。

蒙明摇头,虚弱的身体直晃,艰难开口:“让我先坐在哪。”

李胜程松一口气,小心扶她到自己床上坐下,在她背后放个枕头,让她靠墙坐着,又拉过被子给她盖到腋下。

试她的手也冰冷,再倒了一杯热水要她捧着,自己才在全马的床边,与她面对坐下。

蒙明一言不发地凝视李胜程的脸,他读不明白。

但她拖着虚弱的身体来投靠他,让他大受感动,这一刻似乎不用鼓足勇气和小心措辞,立马就能剖白自己的心。

李胜程注视她的双眼,从未如此认真地说:

“我有一件事,本来是打算……再好好整理一晚上,明天中午才和你说的……”

“今天早上——”蒙明不让他继续,突然插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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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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