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秦观月一路看去,发觉这宁州虽不比临安繁华,但别有一番野趣。

自从永昌帝沉迷炼丹问道以后,武朝各州都开始不安分。三皇子和六皇子之间的较量开始浮出水面,不过纵使朝堂再如何诡谲多变,老百姓还是过着寻常日子。

此时秦府侧门,张大蹲在门边看着张岁过来,忙站起身冲他打招呼。

“你他娘怎么才来,等半天了都。”

“刚去了趟主家 ,今晚我就去背人,这段时间死的人太多了。”

“趁早换个吉利点的营生,你看看你长得不赖,到现在都没姑娘敢嫁给你。”

边说着,边将手里的包袱递给张岁:“拿回去给你嫂子,跟她说里面的补品吃了对她好,刚生完崽不要太累了,等我轮值就回去看他们。”

张岁应下,拿了包袱就走。

他和张大同岁,两人都是幼时被丢在张家村的孤儿,被张大娘抚养长大,本来他叫张二,据说是小时候有个老道摸了他的头,说自己七魄不全,改个吉利的名字才能长大。

所以他就从张二变成了张岁,希望自己每年都能长大一岁。

秦观月最后倦了直接宿在画舫上,听四周莺燕环绕,环佩叮当之声入眠。

“那边莫非是走水了?”舞姬透过画舫上的木窗,看到黢黑夜色中一处火光冲天。

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了正在美梦中的秦观月,他懒散睁眼睨过去。

“这么大火,那家宅子挺大的啊。”

舞姬听到秦观月的话,点头附和:“那边是城内达官贵人之所,宅邸自然大的很。”

另一人接着道:“我去过一次,就算是夜里那都是灯火不断,漂亮的很。不过最好看的还是秦宅,比旁边的宅子还大。”

秦观月皱着眉,自己并不熟悉路,自然也不知自家方位,但心中却升起无端焦躁,出言打断两人:“那个被削了官的秦宅吗?”

“是啊,听说今日他们都进……”

秦观月不安愈发强烈,直接起身从窗跃了出去,走之前不忘把钱袋丢过去,里面的银锭足够在这玩上十天半月。

秦观月一路向火光处飞奔,幸好少时请的武功师傅实力不差,他的轻功也算上乘,可是越靠近,他的担心就越深。

这条路不正是自己白天出来的路吗?

走进看时,只见火光喧天,宅院内却安静得异常,而被烧的正是秦宅。

秦观月错愕,火这么大怎么不见人跑出来?

大门已被烧塌,四周火势强烈,他只得跃上高处,寻个缺口冲入火场。

他找到个侧门火势不算太旺,正打算抬脚踹入时,门先倒了。

内里是倒塌的房屋,以及被压在底下的人……

不对,秦观月瞳孔猛地一收。被压在地下的人衣着华贵,想来应该是哪个姨娘或者姐姐,而且漏在外的手臂上是刀伤,而非因火而死!

他作势就要往里去寻娘亲,刚一抬手就被人从后拉住手臂狠狠一拽。

回头见一穿着粗布衣衫的陌生男子。

“放手!”秦观月此时脑子胀痛,双目被火光熏得绯红,发着狠劲要往里冲。

张岁不管他的叫唤,另一只手锢住他的腰,就往外拖。

“有人在里面杀人,进去就出不来了。”

今夜张岁本要去主家收尸体拉去埋了,但出城前才想起嫂子出门前嘱咐他给张大传的话还未送到。

折返到秦宅时,火还未起,但惨叫屠戮之声隔着高墙听的真切。

他爬上墙外的歪脖子树想溜进去把张大叫出来,谁知道刚上去就看到一群黑衣人摘菜一样一刀一人。

而张大趴在门口,早就身首分离。

“我没骗你,里面好多黑衣人,一定没活口。”

张岁是埋尸人,加上现在世道乱,对生死之事早已看淡。

“娘!我娘还在里面!你松手!”

秦观月听到这些更是一股脑往里冲,无奈张岁力气简直惊人,秦观月完全挣脱不开。

张岁见这人冥顽不灵,说道:“上树,你上树去看就知道了。”

说完就把秦观月往树上推。

火势还在继续,秦观月忧心娘亲,运气不稳,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幸好张岁在下面撑住他。

秦观月到最高处,看着近前的重宇别院,白天他只匆匆一眼,再见便已成焦土,闪烁之间,秦观月确实见几个黑衣人从另一边翻身出去。

他顾不得人有没有走远,一心只挂念着娘亲是否安全,直接从树梢直接跃进府中。

底下的张岁见人拦不住还是进去送死了,叹了口气。

他从倒塌的门边把张大拖出来,嫂子刚生产完,等小孩大些再跟她讲吧。

秦府上下被义士一夜灭门的事第二天满城都知道了。

但火势猛烈,水竟然灭不了,只得等到第三天将明,一切被烧了个干净。

官府才找了埋尸人把骨头都带到乱葬岗去。

那埋尸人正是刚把张大安葬好的张岁。

他蒙住口鼻,小心拨弄着残垣断壁下的残骸。

其实大多都被烧成焦炭,只有少些骨头尚在,他用钳子夹进布袋里,一寸寸搜着。

池塘边传来异响,张岁循声望去,见断了的木梁下,有一截烧焦的锦衣动了动。

这衣服看着眼熟,张岁回想稍许,不正是那晚那个小公子的衣服吗。

那是张岁这辈子见到过最漂亮的衣裳,而且穿在那小公子身上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看来那小公子还是没活下来。

既然衣裳还在,那人应该没被烧完,张岁把木梁挪开,打算那人拖出来。

秦观月像初生婴孩般蜷缩在一起,手里攥着一截衣料,满脸通红,双眉紧蹙。

张岁探了鼻息,又摸了摸额头,虽然烫得很,人好歹还活着。

忙不迭把他扛到平坦点的地方。

张岁试图摇醒他,可惜这人看起来高热严重,连扇巴掌都叫不醒他。

而等秦观月醒来,是在一个破旧但干净的小屋内。他头痛欲裂,挣扎着起身时发现手里还握着缕衣角。

记忆回笼,他秦观月被灭了门,这缕衣角来自娘亲袖口,她被歹人刺了很多刀,死前一定很疼。

吱呀——

秦观月紧张看向门口,见昨夜阻止自己的男子端着药碗进来。

“昨夜谢了。”秦观月知道当时若不是他制止了自己,那他这条命一定是留不住的。

张岁把药递给他:“我叫张岁,不是昨夜,是十日前。”

秦观月出神看着这碗药,往日他喝药都是蜜饯果子候着,谷子求爹爹告奶奶地哄自己喝下。

“我叫秦观月,如果……”秦观月想起自己的处境,苦笑道,“你这恩报不了了,我家没了。”

这一醒竟似前世般久远。

秦观月将药一饮而尽,嘴里半分不觉苦,那日在马车里的抱怨之语竟成了真。

“秦府上下都被烧成了灰,我也没找到你家人骨灰。”

“随便吧,死就死了。”秦观月突然像回到了从前还是纨绔少爷的时候,两手一摊又倒在床上。

张岁看到他微颤的睫毛,也不知道怎么劝,只能悄悄退出去把门掩好,随着关门的吱呀声一同出现的还有及其压抑的呜咽。

等张岁去买了只鸡回来时,床衾已冷,人应该走了许久了。

秦观月知道父亲是被人构陷才落得如此境地,饶是他未曾做官,但也不傻,父亲在官场多年,哪有什么真正的清白,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出了临安城,他父亲也有的是办法将那些失去的再拿回来,所以他也乐得继续做锦绣闲人。

只是苦了娘,未发家时跟了父亲,还没享受够伉俪情深,父亲的妾室就一房房抬了进来。

他把那片衣角埋在宁州城外山清水秀之地,又寻了块青石,上刻“慈母岑秀秀之墓——儿观月敬上”。

周围应有佛寺,他拾级而上,打算为娘祈福,谁知刚跪在蒲团上,就听见香客嚼舌议论。

所说正是秦家灭门之事。

左不过是罪有应得这种话,秦观月也不想辩驳,只是他们非议娘亲就实在该死。

他跪在佛前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嘴里轻念:佛祖保佑,娘亲来世康健快乐。

两个香客下山时莫名摔下山,虽无性命之忧,不过双双咬了舌头,变成了口不能言的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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