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南美之行,是阮禾十七岁进入阮家后,第一次任务失败。
阮禾此行南美,犯下两条疏忽的“罪状”:一是保护方家小少爷不力使其陷入危险在先,二是引小少爷喝酒使其失态在后。
这两条“罪状”,足可以让方家和阮家决裂,亦能使阮禾在阮家众多的势力纷争中失去大半倚仗。
因此阮家的第三代家主、阮禾的父亲阮山,在阮宅前厅罚了他一顿家法。
阮家前厅,有一座宽敞到空旷的饭厅,明式家具典雅大气,与墙上的宋画遥遥相应,乍看寡淡,无金无银,但要真正的财大气粗,才拿得下这些本该陈列在博物馆里的宝贝,只放在厅宅里作日常摆件。桌案上摆着清供,由专人打理过,美得恰到好处,一切都在算计之内,不张不扬,如同这个家族的底色。
阮家原本是靠从政显贵的书香世家,晚清时祖上开始慢慢接触到丝绸生意,后来南下香港做生意,攒了第一批人脉和资源,再到美国,一路辗转,从事的居然变成了灰色产业。一家子人在太平洋彼岸,一边脉脉诗书茶,一边冷冷看厮杀,几十年下来就形成了阮家人斯文又阴郁的独特气质。在阮家人,很多事情灰飞烟灭,不过谈笑之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阮家被称为“佛门”。
佛门阮家的家法历来严格,比之方珍对方程的纵容和宠溺,阮家的家法条条都是落到实处。
其实对于阮禾的“失误”,方珍原本不想深究。
没想到阮禾却自认其短,闹出了一场乌泱泱的阮家人盘剥他的动静。
阮家和方家有很大不同。
方家高调,阮家低调。
方家人丁稀少,一房直系只有方珍、方程两姐弟是骨肉至亲。而阮家历来人多,属于僧多粥少。阮禾在家族中是个毫无根基的外来私生子,头上既有父亲阮山的正头夫人和名正言顺的少爷压着,又有从小在阮家长大的姑姑一家争权,更别提还有二三房几个叔伯和堂兄弟。
阮家人生平很多精力都是被巨额财富吞噬了,情感疏于联络流于淡薄是常态,所以阮禾被罚,多的是想看热闹的人。
阮山用家法罚阮禾,是当着方珍的面进行的。事情是替方家办砸的,这是对方家的交代。
阮山看到从阮禾口袋中翻出的那封勒索信,眼神微微一晃,掩饰不住失望。
阮禾虽然受罚,被压在阮山的目光之下,背上都是伤痕,但是跪在前厅的身姿却挺拔刚直。
满屋人中率先开口的,是阮山的正头夫人、阮禾名义上的继母祝华章:“老爷,你不要再动气了,阿禾他都知道错了。”
见方珍冷眼旁观,祝华章凄婉而亲热地挽着方珍的手腕,说着“劝不动、劝不动”,一副心疼抽泣着不忍直视的样子,间或哭累了,才回身端起一杯漂洋过海运过来的大红袍喝一口。
她正喝着茶,前厅中传来一声惊呼:“二哥,你怎么把阿禾罚成这个样子?我不回来都不知道!”
这句话语调颇高,真正的意思应该是——有这样一场热闹却不叫我,不够意思。
祝华章侧目看去,阮芫带着阮家二十出头的表少爷阮杭快步走了进来。
阮芫是阮山的三妹妹,同时也是阮家重要的势力之一,其手中掌握着从上一辈手中接过的直接权力和财富。
阮芫年轻时嫁了个小户,姓朱。朱家其实并不是平门,只是相较阮家来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所以阮芫的孩子阮杭,就像当年他的母亲一样,从小在阮家长大,吃阮家的饭,学阮家的规矩,将来还会接手阮家的生意,这是必然。为着这条路子,阮芫一直在为阮杭默默筹划。
在阮芫眼中,阮杭争夺权力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祝华章和阮山的儿子,阮林。因为视阮林为儿子最大的绊脚石,阮芫一直与祝华章不对付。几年前,阮杭年幼时,曾被祝华章当枪使剑地陷害阮禾偷盗手表,这件事成为了两人直接挑明反目的导火索。
阮家嫡系的血脉很多,在第四代掌门人的夺权戏中,阮芫并没有将阮禾这个私生子放在竞争之列,所以面对这个私生子,阮芫有时倒会显出几分难得的仁慈。
“二哥,你这么狠心地去罚阿禾,就不怕是错罚了吗?”阮芫接过阮山手中的那封勒索信,看到那纸上明明白白写着8000000这个数字,像被吓到了一般:“方小姐,这南北谁人不知方家势力,怎么有人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别不是有人算计着,是阿禾保护方少爷南行,所以特意派了人去截,想坏一坏我们和方家的关系。”
阮芫语气一顿,走到方珍面前,把勒索信原件双手递给她,请教一般的问:“方小姐看看,是不是有这种可能?”
方珍听完阮芫一席话,用目光依次点了一圈阮家的这一屋子人,最后将目光落到阮禾身上,明白了为什么他明知被罚还要承认那份“想欺负方程”的罪和情。
方珍接过软芫手里的信,看了一眼,又抬头一笑:“依三小姐的意思,是能查得出为什么有这种可能了?”
那笑里藏着点刀影,看得软芫胆寒。
收起嘴角的笑容,把勒索信轻轻放到到茶桌上后,方珍语气平平:“其实不管查不查,都无所谓,方家不怕。”
言下之意,不管是别的仇家普通来寻仇,还是有人将方家当作棋子,方珍都不会放在眼里。
方珍语气一顿,又跟了一句:“阮家呢,阮伯伯?”
阮山从方珍这句话背后听出了警告之意,抬眉看了一眼厅上的动静,刚想说话,却听方珍又淡淡截下:“这次没大碍,我不追究,再有下一次,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方珍声音虽轻,却大杀四方,阮家厅上鸦雀无声。
就在满堂寂静之中不知如何破时,一句霸道的控诉直钻进耳膜:“你们干什么打他!”
方珍眉眼一敛,方才不想这祖宗来掺和,已经想办法让他去找些新鲜玩意儿,不想还是被他搅进来了。
人还未到,那股子自带的蛮横倒是先到了。得知阮禾受了家法,方程风风火火直杀进阮家前厅来。
方程一出现,阮家的人都想到了从南边传来的消息里,这小少爷去酒吧的荒唐事。不过这件事发生在方程身上不算稀奇,众人皆知,方小少爷是无法无天惯了。
自家人还得自家“收拾”。方珍见方程气呼呼地立在阮禾身边,站起身拉了拉这个小鬼头的手,哄着他:“怎么了程儿,阮伯伯家养的小水獭不好玩?”
方程耷拉着小脸,甩开方珍的手。
方珍的脾气还是好的:“不是你说受了阿禾的‘欺负’吗,他犯了错,不该受罚?”
“他就算欺负我,也不能打他!”方程是想让阮禾挫一挫冒犯自己的锐气,但也不忍他因受罚受伤,一口咬着阮禾的惩罚权,气呼呼地护短:“打坏了,谁来给我做仆人!?”
明知方程是在无理取闹,方珍还是一下就被逗笑了,语气里几乎全是无可奈何的宠溺:“小小年纪怎么这么霸道?”
其他人也都笑了。
仔细一想,这话倒也没有错,阮禾南下,不就是给这个小少爷当仆人的吗?
气氛正是繁繁杂杂,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认真的声音:“方少爷,我能代替他做。”
见阮杭在大庭广众中冲了出去,脸上显现出一副跃跃欲试、受到鼓舞的样子,软芫脸上笑容立马冻住,瞧这没出息的样子。
半天忍耐的祝华章,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笑了阮禾一眼,眼神最终却还是落在了阮山身上:“阿杭这孩子,说什么胡话。”
“谁要你来!”方程嘟着小嘴,没有给他好脸色,像个小孩似的指控他:“我才不要你,你就是个说谎精,你还欠我你的舌头呢!”
此话一出,众人一时侧目,一时恍惚。这小魔头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阮禾全程跪着,跪得笔直。
他的额头上还贴着一块枪伤纱布,背上又是受罚的血迹,方程去拉他的胳膊,拉不动。便叫方程气得直想哇哇跺脚。
众人在旁边看着,忽然发觉方程莫名护短的这个画面,是如此熟悉。
在六年前,阮禾陷害阮禾偷盗手表那天,阮家的前厅,也发生过这样热闹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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