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北疆偏远苦寒,风沙裹着沙粒与碎石,像棱角分明的小刀,刮在脸上生疼。人在其中格外渺小,黄山漫天中,只能看见靖安侯的旗帜迎风猎猎。

陆盛一勒马,话还没说出口,先吐出几口沙子。不过月余,他在陈留养的细嫩肌肤,早已被风沙吹出细碎裂口。

陆盛摘下兜鍪,随手丢给在大帐门口等候的亲卫,快步走进帐内。

顾不得脱下重甲,他信手往后一捋落下的碎发,揽镜自照。果然,不出他所料,脸颊处被人长长划出一条狭长伤口,现在还不停往外渗血。

陆盛“嘶”了一声,有些恼怒道:“该死的沙匪,就冲着本侯脸划,嫉妒我长相俊美啊,没老婆要的东西……”

一阵脚步声徐徐踏入帐中,陆盛只当是亲卫头也没扭,吩咐道:“去请军医,快快!留疤了就不好了……”

抱着他头盔的亲卫弱弱地叫了一声:“将军……”

“嗯?”陆盛扭头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怀中镜子瞬间在空中旋转翻身,翻转的镜面某一瞬间映出来人面孔。

来人玉发束冠,白衣黑袍,周身气质温和舒朗,与粗犷边疆格格不入。他被雪白的反光晃了眼睛,不得不一手掩面遮挡。

陆盛手忙脚乱地接住镜子,“是你啊云守,人吓人吓死人好不好。”

奚景,奚云守冲他温和一笑,“将军何必在乎脸上疤痕,边关儿郎皆已疤痕为荣。”

陆盛搓了一把脸,平白添了些沧桑:“若是没有这张脸……老婆都要跟人跑了。”

奚景有些好奇:“你堂堂侯爷身份还吸引不住弟妹吗?”

陆盛愁容满面,要是崔挟月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便好了。

最重要的是,他临行前一晚除了两人胡闹,崔挟月趴在他身上记下了每一道伤疤,威胁要是多添一条,回去后就便多睡一日书房。

陆盛知道她是要他保重自身,战场上刀剑无眼,就是受点小伤添了疤痕也无事,大不了回去撒撒娇耍耍无赖糊弄过去。

可沙匪那一箭呼啸着擦着他脸颊而过,要脸上留疤……

陆盛心中忐忑也不便对人知,只愿两人再相见时,伤疤早便愈合——大不了他涂点粉嘛。

他打发掉愣头青似的亲卫,军医很快提着药箱匆匆赶来。不知亲卫怎么传的话,军医都做好保密的准备了,掀开帘一看陆盛还好好坐在案上顿时结巴道:“您您您受内伤了?”

“本侯打遍天下无敌手,什么内伤。”陆盛一看军医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脸上破了些皮,你帮着看看,千万千万别留疤。”

治疗断胳膊断腿他在行,可美容养颜这玩意,军医要把随身带药箱倒了个个,也没找着陆盛要的药,诚惶诚恐道:“这恐怕还要临时现配。”

“军医哪有这种药膏。”关键之际奚景解救了军医,让他退下,“伯黎,我看你那伤口也不深,清淡饮食不会留疤的。”

陆盛又抱着他那枚镜子左照照右照照,还是有些不放心,“我看其实也挺深的……”

“行了。”奚景探身夺过镜子,放置身后,“说点正事,沙匪如何?”

古丝路逐渐重启不超十日,闻风而动的北蛮联合沙匪截了数十辆来往贸易商队。

用脚趾想都知他们会如此,因此陆盛早早派人伪装成商队,第一日便打了个头彩。

往后几日沙匪心怀戚戚不敢再拦,却不知那是真商队,等终于回过神发现被耍时,沙匪首领当即怒不可遏亲自劫掠。

人点背喝凉水都塞牙,冥冥之中沙匪作恶多端,正碰到陆盛亲自带队从旁协助,不费吹灰之力就生擒了沙匪。

但沙匪不是重要的,挑当下重启古丝路也不似明面上单纯。

古丝路深入内陆,纵使守城官兵对车队严加盘查也会不可避免地混入外族。主动开启不吝于将自己命门至于险境。

蠢蠢欲动的北蛮、想趁机捞一笔的西洋人,暗通款曲的淮南王,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吗?

“还是那样,没有异动,”陆盛总感觉伤口处隐隐有些发痒,又怕一摸细菌感染,只好稳住心神道,“净抓小耗子了,北蛮中内应也没有消息,还要在等上一阵吗?”

奚景缓缓摇摇头道:“下令一旬后关停入口处。”

陆盛明白他的意思。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今日关停古丝路,那些犹豫徘徊的人只会悔恨未趁机作乱。

若下次再开,情形如今相同,他们定会把今日的不平懊悔化成冲动,再由人一激,与淮南王那边来不及商讨顷刻出兵也是有可能的。

陆盛道:“幸好是相熟的商队,也只是试水,未造成太大损失。还在途中商队由黑虎军亲自护送反途。”

奚景笑道:“西北商会会长的谷公子递拜帖说明日便到北镇,你去和他商议吗?”

“你去吧,子炙一不在我事就多了,”陆盛捏了捏眉心,涉及军情不好多言,转而说起他来,“你也是不愿掺和进来,要是有你做副官,我何必指望贺栖那狗脑子。”

奚景闻言只笑笑,他志不在此。

多年前陆盛校尉养母为陆盛启蒙找上他父亲,他父亲为北镇少有会识字的人,家家户户都把孩子送到他那,一只羊是赶两只羊是放,久而久之名声竟然传了出去。

他与陆盛贺栖年少同窗,情谊深厚,虽然那两人也没正经读过几本书,但三人关系一直不错。

他父亲去后,他继承父辈遗志,安心在边关当个教书先生。又见不得孩童忍饥挨饿,凭着年幼情谊,请陆盛出银钱建了个书院,专门收养因战乱父母双亡的幼童。

陆盛坐镇北疆时,他年轻,手中能用的将领不多,他还曾帮着出些主意。

当年支离破碎军队,就在他们三人少年手中起死回生。

可奚景他是在看不惯打打杀杀,等军中有了隐约的章程,便请辞回北镇继续教书了。作为建书院的交换,奚景常被陆盛抓进军中写些文绉绉的贺表。

天色渐晚,大帐外人影晃动,亲卫道:“将军!北镇送来的信,说是侯府家书。”

陆盛一蹦三尺高,三步并作两步,接过信来——除了崔挟月通过侯府转交书信,其他再没有人敢劳动李伯了。

陆盛手里摩挲着薄薄地一层信纸,心里发痒,冲奚景显摆道:“我说最近怎么没有写信给我呢,原来从这攒着呢,欸呀欸呀。”

奚景不忍直视挪开目光。

陆盛没着急开封,先拨亮烛火,再去焚香净手,这才缓缓打开信笺。

没等奚景退出帐外,就听陆盛在背后一声哀嚎:“军医!找军医来——”

陆盛一只手缓缓拽住奚景衣袍,绝望抬头,“书院能收留我住一阵吗……”

奚景定睛一看,桌面上摊开的信纸上只有几个大字——“我到北镇了,见面详谈”

落款是竖起来的两根手指?

奚景好奇道:“谁来了?”

“祖宗……”陆盛有气无力地捡起镜子,脸侧伤口已经结疤,但一天内绝对消失不掉。

无论军医再怎么敷药膏,陆盛再怎么折腾他那伤疤,第二日也天亮了。

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出现在眼前,离他不过几十公里,用不着快马加鞭就能见面。

陆盛平生第一次想要临阵脱逃。奚景可见他吃瘪一次,也不用陆盛开口,罕见的主动接管了他的文书,说道:“书院大门时刻为你敞开。”

崔挟月前一天便到了北镇,只是天色已晚,自己也无法进军营,只能现在北镇住下。

豫章临行前,她又去见了崔叙一面,其实也没什么要交代的,只是啰嗦着让他按时吃药之类。

她路上骑马颠簸十几天,除了对穿书惊诧外,心里满是与陆盛的见面,连屁股碎成八瓣顾不得。

她心痒难耐地一大早就蹲在城门口,饭还没吃,西北风混着黄沙先灌满了肚子。

正要她牵着马要往回走,准备换身衣服时。

一头戴斗笠的深衣女子挡住她去路。

说是女子也不尽然,来人黄纱覆面,依稀能在边角处看出布料原本的白色,更加看不清真面容。他身高马大,瓮声瓮气道:“姐姐。”

崔挟月顿时吃了一惊,缰绳掉地上都没反应过来捡,她身后马嘶鸣几声,崔挟月这才回过神来:“你,你怎么穿成这样……”

陆盛竭力克制住想要贴上去的冲动,为了自己的面子,咬牙道:“回府说。”

校尉府比京城的侯府有人气多了,来往的下人依旧不多。

北镇风沙太大了,房间一日不打扫,便能扫出三斤土来。陆盛却没让人收拾出别的房间,就随他住在主院。

崔挟月跟着陆盛一路走来,路边的异域美人都没多看一眼,抓心挠肝地想要看陆盛又在玩什么情景扮演。

旁人都说小别胜新婚,等崔挟月切身体会到时,才发觉此话确实不假。

一见到“欲拒还迎”的陆盛,她早把正事抛在脑后,只待门“砰”一关,面纱“唰”一掀……

“陆盛!你脸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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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错刀
连载中凉茶泡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