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到街尾，凌莘惋惜道：“尽头了。”
苏雪琅道：“回罢。”
凌莘道：“好。”
两个人转身刹那，与两名少女擦肩而过。
少女们高兴道：“听说特别好看，就在前面。”
“走快些。”
凌莘竖起耳朵，什么特别好看？美人？凑热闹他最喜欢了。
凌莘想也不想道：“我们也去看看。”拉着苏雪琅转头便跟在少女们身后。
同时街巷上还有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往前面走。
衣袖让他揪着，苏雪琅无奈，只得一同前去。
蓦然，凌莘抬起手，亲昵地搂着他的肩，凑到他耳边。
苏雪琅睫毛轻颤，接着听凌莘苦恼问道：“如果有美人因为我太英俊帅气看上我，强抢民男怎么办？”
苏雪琅心中蓦地升起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失望。他面无表情道：“不会。”
凌莘追问：“是不会看上我还是不会强抢民男？”
苏雪琅冷冷道：“都不会。”
凌莘撇撇嘴，放开手，“冷冰冰的家伙。”
拐过弯，一片小树林映入眼前。
二人双双停顿下来，凌莘久久失语。
小树林是普通的小树林，不普通的是，小树林张灯结彩，火树银花，璀璨夺目。
一片小树林装点成了银河星海，采绸迎风飞舞，美不胜收。
盛装打扮的少女们兴奋地穿梭其中，惊叹连连。
苏雪突然道：“这片是梁家的地。”
带他过来，梁生想做什么？
凌莘“哦”了一声，显然没有在意。
两人与其他三三两两的行人一般，在小树林中闲逛起来。
树下有人支了一个小摊子卖画，摊主是个年轻人，正坐在桌后埋头作画，也不吆喝揽客，任由过往行人自行驻足观赏。
苏雪琅心念一动，上前执起一幅画，画中一行小鸭子游湖，趣味横生。
凌莘凑过来，道：“比你差远了。”
不料，桌后年轻人抬头，目光凌厉，“不喜欢别碰。”
凌莘愣了愣，道：“我没碰啊。”
年轻人恼羞成怒，“放下，你们不准看。”
凌莘撇嘴，“我就看。”边说着边拿画。
年轻人哼了一声，也没拦他，低头正要继续画，只听凌莘道：“你看，他单恋。”说完，还给苏雪琅看。
年轻人下意识看向凌莘手里的画，那是一幅花中仕女图。
他一呆，大步流星走出来，一把夺过凌莘手里的画，驱赶道：“走走走，我不卖给你们。”
凌莘乐了，“说中了吧。”
苏雪琅问道：“为何这么说？”
凌莘幸灾乐祸道：“你看他的笔触，恨不得把我爱你写在上面，那个女孩眼睛看花，没看正面，说明根本没有看他，不是单恋是什么。”
年轻人耳根通红，恼怒道：“闭嘴。”
凌莘笑眯眯看向苏雪琅，“你刚刚看的小鸭子图，明显是他思春了。”
苏雪琅奇道：“春江水暖鸭先知，为何是相思？”
凌莘正要继续解释，年轻人看着这两个似乎是来砸场子的青年，目光沉沉，“你们有何目的直说。”
凌莘嘿嘿一笑道：“逗你玩。”
年轻人一哽，道：“你为何说我不如他？”
凌莘讶异道：“因为他画得比你好啊，还用问？”
年轻人不服道：“你凭何断定？”
凌莘负手，摇头晃脑，“他的感情比你深刻。”
年轻人不甘心问道：“他画了什么？”
“他的童年和母亲。”凌莘不假思索。
苏雪琅与年轻人皆是一愣。
这一句话让年轻人措手不及，他呆了好一会，低声道：“我也画过年少与母亲啊，这样对比不公。”
凌莘眉飞色舞，“但是他的画技比你强。”
年轻人哑口无言。
融融暖光，凌莘笼罩当中，仿佛踏光而来。
苏雪琅深深凝视着他，目光难辨。
年轻人神色复杂道：“我为你二人作一幅画罢。”
凌莘警惕道：“要不要钱？”
年轻人爽快道：“赠送你们。”
凌莘一听免费，应得无比快，“成。”
苏雪琅却忽然开口，“不必了。”转身欲走，衣袖被人抓住。
他回头对凌莘道：“不必在此耽误时间。”
凌莘眼睛明亮，“免费的，不画白不画。”
苏雪琅在这澄澈的目光中败下阵来，默然转身。
凌莘喜滋滋往他旁边一站，冲年轻人道：“画吧。”
年轻人下笔迅速，神情专注。
这两人，一人龙章凤姿，一人俊俏秀气，俊男俊男的组合，引来数人侧目。
年轻人很快就画好了，走出来把画递给二人。苏雪琅率先接过，愣了。画中的他板着面孔，似是不情不愿，细看却眉眼愉悦，仿佛遇到了异常开心而不愿表露的喜事。凌莘站在灯下，笑嘻嘻的开怀模样，十分喜庆。
苏雪琅欲解下荷包，却想起被凌莘拿走了，他朝凌莘伸手，“拿来。”
凌莘抢过他手里的画，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让我看看。”他一看画，喜道：“画得我们好像兄弟。”
年轻人诧异道：“你们不是兄弟？”
两个人异口同声，“是。”
“不是。”
凌莘冲年轻人笑，“别管他，他经常这样的。”
随后他又高高兴兴道：“我和他长得很像？”
年轻人诚实道：“不像。”
凌莘一噎，“不像还问，耍我呢。”
苏雪琅皱眉道：“你别转开话题。”
凌莘脸一垮，“我没钱了。”拿着荷包的手悄悄往后缩。
苏雪琅眼尖，手臂一伸夺了过来，放到摊子上，“不拖不欠。”
年轻人正要推辞，两人已走了。
凌莘撇撇嘴，与他边走边说话，“他说了不收钱，你干嘛硬给。”
苏雪琅不理会他。
凌莘的抱怨渐行渐远，“我的钱啊......”
两个人走到一棵树下，凌莘还要长篇大论阐述一番“为何他不同意强行塞钱”的理由，听到头顶微弱鸟叫，他顿时停声，眼睛一亮，仰头看去。
苏雪琅正纳闷他为何不叽叽歪歪了，转头，见他正仰着头，出神地看着头顶树冠。
苏雪琅道：“你看什么？”
凌莘扯扯他的袖子，“别说话。”
苏雪琅依言不语。
他聚精会神听了一会，指着头顶道：“上面有小鸟。”
苏雪琅道：“那又如何？”
凌莘直搓手，“我要......掏鸟窝！”
话音刚落，他把鞋一脱，眨眼便爬上去，猴子一样机灵敏捷。
苏雪琅：“.....”劝都来不及劝。
凌莘三两下爬上树顶，不费吹灰之力找到鸟窝，鸟妈妈在里头叽叽喳喳叫唤，凌莘大意伸手进去，险些被护崽的鸟妈妈啄到。
他伏下身好一会，趁鸟妈妈松懈之时，瞅准角度，从鸟妈妈屁股底下摸出两个个鸟蛋，鸟蛋是微微温热的，想来刚生不久。
他冲底下道：“小苏。”
过了一会，苏雪琅才道：“莫要这样唤我。”
凌莘才不管他愿不愿意，道：“小苏，我要下去了，你接我一下。”
这棵树毕竟高了点，要是不小心摔倒可不是开玩笑的。
苏雪琅没回应。
凌莘就自动默认他答应了，滋溜滋溜滑下去。
到底是平安下到树根，凌莘刚放下心，脚心往地上狠狠一踩，不知道踩到什么，脚心一阵剧痛传来，本来没稳住的身形一歪，朝旁边倒下。
一侧的苏雪琅眼疾手快去扶他，却没接住，两个人倒地摔成一团。
凌莘呆愣愣望着头顶树冠，苏雪琅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护着他的后脑勺，两个人都没缓过神。
前方莹莹灯火，照亮这一片土地。
头顶是鸟儿不知疲倦的叽喳叫唤，身下是温热的身体，苏雪琅垂下眼，凌莘满脸惊魂未定，大眼瞪得圆溜溜的，漆黑的瞳孔倒映着火光，好似眼中点亮一簇火苗，幽幽燃烧。
这一簇火苗直达苏雪琅心中，烧得他心脏生疼，克制已久的爱恋终是不受控制破土萌芽，瞬间抽条疯长成参天大树，将他包围。
苏雪琅指尖轻颤。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完了。
他抿了抿唇，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红润的嘴唇，猛地低下头。
凌莘回过神，来不及叫一声，便见上方近在咫尺的脸骤然俯下......埋进他的脖颈间。
凌莘愣了愣。
幸好，幸好没有.....
一片黑暗中，苏雪琅脸上是凌莘看不见的庆幸。
苏雪琅先起身，凌莘随后。
他掸了掸身上的枯叶灰尘，随口道：“不知道小梁来了没有。”
苏雪琅这才想起被他遗忘在角落的好友。
另一边，梁府小佛堂。
梁生满脸苦哈哈，手上动作不停。
“爹！我还要抄多少啊！”梁生哀嚎道，他自午后回来便没停过。
一侧小厮小心翼翼提醒，“少爷，还有十五卷。”
梁生脸一沉，掷笔，“我不抄了。”
小厮诚惶诚恐道：“少爷，老夫人卧病在床整整五日，您作为她的长孙......”
梁生挥手，“闭嘴，我抄。”
今日午后，他还在小树林布置便被他爹派人逮回来给他祖母抄经书祈福。
梁父道：“你应当给你幼弟幼妹作表率，为你祖母诚心祈福，否则便是我梁家的不肖子孙。”
此言一出，他还有话可说？自然是无言以对，那就抄罢！
然而原本两个时辰能抄完的经书，傍晚时分他爹又加了一叠过来，道：“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多抄一些无碍。”
梁生欲哭无泪，只好抓紧时间，抄罢！只是不知道今晚还能不能与小莘赴约——
当然是不可能的。
子时将至，他才堪堪抄完，最后一个字落下，他人已是飞奔出去。
来到北街，此时长街空荡荡，人影皆无。
他不甘心地策马至小树林，烛光昏暗，唯剩下繁华热闹过后的凄清冷寂。
秋风吹过，卷起落叶，如此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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