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很漂亮,不是吗?”安娜走到玛利亚的身后,扶着她的肩膀,平静地看着桌子上的画。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里包恩问道。
安娜笑了笑:“当然不知道。但是玛利亚身上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玛利亚从安娜的手下挣脱出来,绕着桌子跑了半圈,走到沢田纲吉的身边。
“把我的画还给我。”她对着沢田纲吉说道。
他捡起桌子上的画递给她。
“不是这一幅。”玛利亚说道。
“你的画……我想起来了,”沢田纲吉从箱子里找出一卷被细线捆住的画,将它和山本那幅一起放到桌子上,拆掉系带,展开画卷,“这幅也是。”
这是一幅同样奇怪的画,但是颜色单一,线条也不密集,画面中只有几个歪歪扭扭疑似几何体的形状,所以看起来并没有桌子上原先摆着的那张画醒目。
玛利亚看着山本武,又低头看画,指着画上的一个圆圈说道:“这也是你。”
“我吗?”山本武困惑地重复道。
“山本先不要动。”里包恩突然说道,“阿纲也坐下。”
里包恩跳上桌子,抬头看着天顶垂下的枝形吊灯。
沢田纲吉随着老师的动作下意识地动作抬起头:“啊,如果是这样……”
山本轻松的神情消失了:“从上往下看就是这样的图案了吧。”
“听起来有一点吓人啊。”安娜说道。
“这几条歪歪扭扭的线是桌子,中间的一团是灯具的投影,剩下这几个封闭的像圆形一样图案就是人了。”里包恩说道。
沢田纲吉指着图案依次数过:“山本,安娜,里包恩,最后是我——还少了一个人。”
众人的目光看向玛利亚。
“玛利亚,这幅画里有你吗?”
玛利亚摇了摇头。
“玛利亚,你可以指给我看现在你在哪个位置吗?”里包恩问道。
玛利亚看向画,犹豫地将手伸向画纸上的一处空白:“我在这里。”
“为什么你不把自己画上去呢?”沢田纲吉问道。
“因为……没有我。”玛利亚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用鼻子呼出,皱起了脸,“我不知道。你的问题好奇怪,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你。”
“非常抱歉——你不用回答这个问题。”沢田纲吉说道。
他又转头对另外两人补充道:“这幅是昨天晚上画的。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告诉玛利亚今天你们会来。”
“所以玛利亚画出了将来发生的事?”山本武说道。
“这样和小孩子说话可不行啊。”安娜再次走到玛利亚面前,扶着她的肩膀说道,“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我会问你问题,你说是或者不是,如果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明白了吗?”
玛利亚点点头。
“这是你画的画?”安娜道。
“是。”
“你知道你画的是未来发生的事?”
“不是。”
“你画的是你看到的东西?”
“是。”
“你画的是现实世界发生的事?”
玛利亚的神情陷入了犹豫。
“我提问的方式不对……”安娜松开手,“换一个人来问吧。”
“我来吧。”沢田纲吉说道,看向玛利亚,“玛利亚,你画的是梦里看到的东西吗?”
玛利亚缓慢地点了点头:“是。”
“你在梦中看到未来的事,然后将它们画了下来,”他重复了一遍,“这两幅画是你看到的所有东西吗?”
玛利亚说道:“我不知道,你换一个问题。”
沢田纲吉一时陷入了沉默。
“玛利亚,他刚刚的问题,哪个部分让你觉得不对?两幅画、看到、所有东西?哪个词是错的?”里包恩问道。
“看到,还有所有东西。”她抬头看向里包恩,斟酌着用词,“不是‘看到’。我不知道应该叫它什么……它不是画也不是梦。就像——暴雨一样全都出现了。”
“你看到了,你不单单看到了,”山本说道,“你也听到了?”
“是。”
“你无法表达它,因为你被这些感官压倒了,对吗?”安娜接话道。
“是。”
安娜的表情严肃起来,一字一句说道:“不单单是这些感受,还有这些以外的,非人类的感官,对吗?”
“是!”玛利亚紧紧地抱住了安娜,“安娜……你真厉害。”
“因为得到的信息太多了,信息超载,所以能被二次提炼传达出来的东西变少了。”里包恩总结道。
“这就是这些画那么奇怪的原因,”山本武拿起布满黑色线条的画,说道“玛利亚也是一个神奇的孩子呢,果然阿纲身边充满了奇迹。”
沢田纲吉看着玛利亚,轻声说道:“奇迹总是伴随着不幸。这样的才能要是暴露了,恐怕也会像过去的风太一样,招致许多痛苦。”
“就像学习一门语言,只记住文字本身的形状或者单词的组合是没有意义的,必须了解其背后的语义才能使用它,不然只是一片死掉的符号而已。”里包恩说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从这些画来看,除非玛利亚主动提示,不然谁也读不懂这些预言。”
“这张画又是什么意思呢?”山本武举起玛利亚赠送的小礼物,“这样看着反而感到有些压力了呢,未来的事情果然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山本武顺手将画放在了一旁摊开的地图上——他的目光落在地图没有被盖住的一角。
“如果要在河流和桥的附近替换尸体,尸体必须被提前安置在附近。那相对来说比较隐蔽的地点就只有仓库了。”山本武说道。
“……还有医生的事情,”沢田纲吉说道,“也得找个时间去看看。”
“你要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吗?”里包恩用教鞭敲了敲纲吉的头,“你很闲吗?山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不会带团队,你就只能一个人干到死。”
山本武挂着漫不经心的浅笑看着沢田纲吉挨打。
“我明白了。”沢田纲吉叹了口气,看向山本,坚定地说道,“这件事情就拜托山本了,请你调查亚历山大的去向。”
“彭格列很擅长用请求的口吻说一些不容拒绝的话。”玛利亚站在沢田纲吉身后,看着他送走一行人,平淡地说道,“彭格列,请问我可以再吃一盒冰淇淋吗?”
“当然不可以了。”他俯下身,看着玛利亚,哭笑不得地回答,“没有这种好事。”
玛利亚没有生气,她本来也没有期待他会同意她的请求,她只是突然想这么做了。
“……还有就是。”他的目光落在怀里的箱子上,安娜临走前一言不发地把这个袖珍的手提箱塞到了他的怀里。
玛利亚安静地看着他打开箱子,黑色的模压内衬里躺着两瓶药和一个耳机大小的阻断器。
沢田纲吉的声音消失了,沉默像一只如影随形的怪兽,轻易地把他吞噬了。
玛利亚看着沢田纲吉取出那枚阻断器,重新合上箱子。
阻断器的外壳是蓝色的,澄澈犹如阳光下的大海。
不考虑它的用途,玛利亚想,它还是很漂亮的。
落日的余烬里屋内明暗参半,地上还有许多未打开的箱子,细小的灰尘漂浮在空气中。
她的眼睛因为干燥而酸痛。
沢田纲吉背对着客厅的落地玻璃,沉在阴影里。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阻断器,眉头紧蹙,瞳孔在琥珀一样的虹膜上放大成漆黑的圆形,浅蓝色的阻断器沉甸甸地躺在他的手心里,悔恨犹如附骨之疽。
她一言不发地从他的手中拿过阻断器。
“像耳机一样戴着就可以了,对吗?”她把阻断器挂到耳背,揭开电极片的保护层,摸索着贴在耳下的皮肤上。
“没有什么感觉。”玛利亚晃了晃头,评价道。
“因为你没有按开机键。”沢田纲吉勉强提了提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他抬手轻轻按下开机键:“现在感觉怎么样?”
难怪人类害怕深海,她想。浓烈的夕阳在她的眼中逐渐褪色,那些日以继夜在她脑海中声讨的幻听消失了,她变成了一块干燥的松木,漂浮在深海中,冰冷的海水穿透封木的松油,一点一滴浸透了她的每一寸骨头。
“还好。”她真诚地说道,“不要难过,你说得对,我们什么也没有做错。”
她只是回到了她本来应该存在的世界里。
“保险措施这种东西有一道就可以了吧。”沢田纲吉说道。
下一秒,她的耳廓一轻,世界猛然变得清晰,那种徘徊在她身体里的迟钝和寒冷像潮水一样褪去了,她被留在了沙滩上,没有搁浅的痛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只有陆地才能给予的稳定。
“有我在的话也没必要带这种东西不是吗?”他摘下阻断器,“没有关系,没有必要一直戴着,等到需要的时候再戴上,这样也可以,对吧?”
玛利亚怔了怔,被蒙蔽所有感官又重新复现知觉的眩晕还盘旋在她的脑海里。她抬起手摸了摸贴片留下的痕迹,看向沢田纲吉,嘴角不可控地上扬,最终变成一个巨大的笑容。
“嗯!”玛利亚用力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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