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松枝上堆满了雪,麻雀站在窗棂前,树影晃荡。
柳泽川在陆怀的怀里拱了一下,嘴里在喃喃些什么。陆怀此时已经醒了,只是懒懒的,不愿起。
昨夜烧的炭火已经熄了,小小的屋子里只有这一处还是热乎的。
陆怀揉着柳泽川的脑袋,轻声唤他起床,可他却是像被梦魇住了,嘴里念念叨叨些什么——
“别杀我……别杀我!”
他把陆怀抱得极紧,脑袋紧贴着陆怀的胸口,强壮的心跳声就在他耳畔有节奏地响着。
“祈安,不怕,师父在,”陆怀柔声哄着,“谁要杀你?我替你收拾他!”
柳泽川猛地惊醒,眼眶通红,眼角还挂着滴被吓出来的泪珠。
他倔强地把泪擦干,哑着嗓子叫师父,怯生生的,还带着点哽咽。
陆怀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拍着,只还是像往常认为的那样,是因为他小时候过得太惨了,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安全感。
在这一次的执念之境中,柳泽川比以前更懂得表露情绪,开心就笑,难过就哭,还特别喜欢缠着自己讲故事,天天撒些可爱的娇。
以前他还在青春期的时候,脸上还有肉肉,自己就喜欢捏捏他软软的脸颊,听他撒娇的声音。
只是现在长大了,虽然自己看不见,但能摸出来他骨相极好,皮肤紧致,没有一丝多余的肉。不像自己,都是个三旬老人了,还没找到出去的法子,只能天天拉着二胡,空悲切哇!
听阿川还把鼻子耸一耸的,陆怀点了下他的鼻尖问道:“做噩梦了?”
柳泽川盯着陆怀红润的手,咽了下口水,闷闷地“嗯”了一声。
“怕啥呀,梦有什么可怕的,跟我说说。”陆怀以为他是真被梦给吓着了。
柳泽川从陆怀怀里抬起头看他。
陆怀微笑着,眼尾微微有几根皱纹,头发也白了些许。
他忽地想到从前师父为自己赎身时对自己父母说的那些话,说他得了绝症,命不久矣,膝下无子所以才会要他。
师父生得极好,眉目含情还拉得一手好琴,就算眼睛看不见,也必会有真心爱他的女人愿意包容他的一切。
但为何他没成亲,为何没有孩子?是因为昔日伴侣是男人,是那个阿川,所以才这样的吗?
想到这些,柳泽川更是下定了决心,他不要再做那个阿川的替身了!
他要成为师父身边唯一的男人!
“师父,在梦里我看得见了。”实际上他现在也能看见,他看见师父侧躺着绕他的头发。
“我还看见一个男人,他跟我说他叫柳泽川。”
师父的手停住了,笑容也僵在脸上。
“他说我是个瞎子,帮不了你,不该在你身边,说我该死,他会把我挫骨扬灰,杀得渣儿都不剩。”
柳泽川的话说得很狠,就好像真有人这么威胁过他一般。
但柳泽川不知道的是,自己就是柳泽川。
自从踏进那间小草屋,他就失去了从前的所有记忆,成为一个诞生在贫苦农家的瞎眼婴孩。从小就生活在阴暗里,陆怀给他带来了光明。在这个世界,他就只有他了。
“师父,如果让你在我和柳泽川当中选,你会选哪一个?”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自信能从师父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毕竟这十多年来,师父在睡梦中都只会叫柳泽川的名字,不会叫祈安。
但他还是选择不自量力一回,听听师父的答案。
陆怀懵b了,这话题怎么能转换得这么快?
而且这个画面好像十几年前也遇到过,他记得好像是在柳泽川的识海中,1.0问自己和2.0同时掉进水里他会救谁的问题。怎么现在在执念之境生活了这么多年,自己过得都有爹味儿了,还会被问这个问题。
“哎呀,都是梦,假的假的,咱们祈安会平平安安的呢。”
陆怀睡在边上的,很容易就翻身下床准备找鞋子打个哈哈溜走。但奇怪的是,昨夜他明明记得自己是把鞋放在床边的,怎么现在摸不到了呢?
陆怀左摸右摸,“祈安,你晚上起夜是不是穿错过鞋呀?为师的鞋子怎么不见了?”
想都不用想,那鞋子肯定是被他乖徒儿给藏起来了,就是事先料到他会如此,便藏起鞋不放他走。
可是陆怀想不到这一层,他只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一双炽热的大手给拽住了,整个人被按在床上,动弹不得。
柳泽川跨坐在陆怀身上,也顾不得什么以下犯上了,他现在就只想要一个答案。
师父总是喜欢顾左右而言他,明明就是还念着那个人,忘不了他,却不肯让自己痛痛快快地死心,就这么拖着磨着,逼得自己活生生爱上了他。
想到这些,柳泽川故意掐了一把陆怀的腰,看着陆怀红起来的耳尖,他终于开口道:“师父,有件事你还不知道,我一直瞒着你的。”
“什么事?你看得见的事吗?”陆怀咬着后槽牙道。
虽然自己看不见,但其实一直都知道。
从前他们在街上卖菜,有人看他们是瞎子,想不给钱就走人,是小泽川将那人拦住。
去乡下卖艺时,有小屁孩儿朝自己身上扔石子儿,还说是赏给大瞎子小瞎子的银子,陆怀不知道是石子,还笑意吟吟地道谢。收场时没见着小泽川,才知道他是把那俩小孩儿套麻袋里打了一顿,人家长后来知道了还找上门来了。
这小子还经常偷偷出去搬货赚外快,给自己买衣裳。每次出门,街坊邻居都会悄悄骂他,说阿比赚了钱就知道给自己买好看华贵的衣裳,不知道给儿子穿点儿好的。说祈安这么小个娃娃大冬天还穿草鞋嘞,苦命哦,跟了个心狠的小白脸儿瞎眼爹。
这个时候,柳泽川就会呛回去,说哪里来的长舌妇阳痿夫,说这是他师父,不是他爹。
还说他们还知道他是个娃娃呢,娃娃都有能力给师父挣钱买好看的衣服穿,他们几个大人咋这么没实力,穿得抠抠搜搜像抹布。别人就骂他瞎子知道个屁,然后扫兴回家……
陆怀那时只是觉得很欣慰,觉得至少他能靠自己养活自己了,没人敢欺负他。但又有点心疼,小孩子恢复视力是件好事,为何不敢告诉自己呢?是害怕自己知道了心里会有落差吗,还是怕自己认为他能独立生活了不要他?
一切在今日都有了答案。
草拟吗的柳泽川重来第三世都还是想上他。
那么大一枪指着自己,自己难道是铁板吗感受不到?
“师父,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想再骗你了。”他稍微卸了点力,任由陆怀的手从自己手中滑落,“我喜欢你,不想当柳泽川的替代品,我想跟你在一起。”
【天啦撸,这就是养成系男友吗?爱了爱了~】
当系统音时隔十几年再次响起的时候,陆怀被吓得发了个抖,tmd现在是该他捣乱的时候吗?
“祈安,我觉得这个事儿我们可以先谈谈,有些事情我还没跟你讲明……”
“师父,你想讲的无非是一些不可违反师徒禁忌,不可以下犯上、不可□□之类的话,我不想听,我只需要你现在回答我,跟不跟我在一起。”
“……”
“好,师父,我知道了,你还是想着那个人。”柳泽川从陆怀身上移开,打开窗户跳了出去,末了还留下一句。
“师父,你想的那个人估计已经死了吧,你现在也只有我了。但是,过了今夜,你还没找到我,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了。”
嘎吱——嘎吱——
鞋踩在雪地里,一步一响,陆怀在床上抱头苦想。
靠北啊,自己之前明明就告诉过他很多遍,他就是柳泽川啊,是他自己倔得跟头驴一样,就是不相信有仙有鬼的,还觉得是自己故意骗他的。哪能想到他以为自己把他当他自己的替身啊靠北!
他倒是看得见了,双脚灵快一溜烟儿就跑走了,可自己看不见啊,上哪儿去找他?
他说的没错,自己在这个世上确实只有一个他了,不能再失去。
陆怀摸索着走到门口,一脚探出门槛就踩到了自己的鞋子。
原来柳泽川早就计划好了,要逼自己出门找他以证明他的唯一性。看来就算是长到这么大只,他还是稚气未脱。柳泽川以前要是也能像现在活得这么恣意就好了。
陆怀拿起昨日给柳泽川买的兔毛大氅,执着盲杖走进雪地,“傻笔也不看看外面的天儿,不知道披件衣服再出门儿。”
陆怀合上大门离开家,没注意身后不远处躲在角落里红着眼看他的柳泽川。
明明说的是想师父找他,但其实他一直都跟在师父身后,每每看到他询问路人,不小心磕到碰到,他都会很心疼,恨不得立马冲上去认错。
但是他不能,他得让师父长长记性,不能再把自己当作替身了。
但是忽然间,他发现自己看不见了,无边的黑暗里,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哥哥,你玩够了吗?我的身份你喜不喜欢呀?现在该轮到我玩了。嘿嘿嘿……”
“你是谁!别躲着不出来,你想干什么?”
“哥哥,为什么你会喜欢师父呀?师父难道不会打你骂你吗?”
“我的师父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为什么要怕他?”
“呜呜,我好嫉妒啊哥哥……不过没事啦,他现在是我的师父了,哈哈哈哈!”
在小男孩儿尖利的笑声中,柳泽川渐渐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一个模糊的但又无比确信的记忆盘旋在他的脑海中——
阿怀,是我忘了你……
chapter65
旭舟:(被遗忘许久)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啊啊啊,陆怀你可长点儿心吧(试图拦住出门的怀)(被跟在后面的柳泽川一脚踢开)你妹的!
陆怀:(护好手里的兔毛大氅)(好像听到什么惨叫声)(扭头)祈安,是你吗?
柳泽川:(默默移到前面把挡住陆怀的石头给挪开)师父,就这么叫我,我是祈安,不是别人的替代品。
旭舟:你踏马有完没完,都说了你就是柳泽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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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长长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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