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羽毛

幻境的海域里,暴风雨依旧在继续。

【lock】的视觉冲击效果很浓重,这也是lock的副作用之一,每一次锁定boss成功命中都会带来很大的后坐力,视界会猛烈闪烁一次,灰狼作为目前的主输出,被保护在一个安全的位置。

皇女在边缘输出,处于一个半ob[观察者]的状态,她的攻击很难捕捉到古林肯比的身影,半ob反而能够减少团队负担。

皇女的战斗方式通常很直接,或许她对战斗的热忱会让人误以为她在战斗时是比较投入的……这么说也没错,但一个指挥位在战斗时的思维注定是活跃的,不段思考才是战斗可以取胜的重点。

她看着在雨幕中行走的古林肯比,不免想到她的“结局”——投身于巨大的熔炉中。虽然不知古林肯比原本在整个约尔曼家族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但她同样拥有“巫师的血脉”,约尔曼家族也对她以假身份上位的经历持以漠视,肯定是有亲缘关系的。

巫师吗?

也就是说,这个奇妙的幻境,需要某种强大的媒介才能维持。狂风自海面振翼而来,皇女注意到随着一阵震颤的结束,海上十轮黑日已经湮灭一轮,海面也陷入暂时的宁静,蔓延的迷雾失去它的神秘,清新几分。看来黑日的法阵可以在海上掀起巨浪,队伍也没有再持续掉血下去。

这样的宁静是短暂的。

“并不是随意就能应付掉的对手。”古林肯比变化的身影骤然静止,她微微侧头,“朋友,你们来自何处?”

皇女一开始还以为是无意义的战斗对话,但古林肯比陷入了“无敌”状态,且一直没有主动攻击,显然是在等待回答。

“来自龙临。”皇女给出一个简单的答案,等待着她的反应。

古林肯比缓缓摇头:“不,我的朋友,我的问题是在那以前……也不是你从教母的手里进入我的忒修斯开始,是更古老的时刻,他们从哪里找到了你?”

“教母?”

“噢,我忘了。你失去了记忆。”古林肯比说,“一个好心人抹去了你的记忆,希望你能在大海中重生。但忘却的过去是会使得你的未来更明朗还是更痛苦。”

皇女自然听灰狼提起过忒修斯上神秘的照片,结合此前窥探到的记忆片段,大抵能推测出玩家的身份并非什么俗套的异世之人,而是被人从教堂里带出来的,那个灰袍人把“她”送上了秋日的忒修斯。

古林肯比继续道:“我对此持否认的态度,我认为无论如何,人都不能忘记过去,任何抉择都只能由自身的意志来决定……我对你并不抱有敌意,倘若你想要夺取我的宝藏,身为幻影的我也并非蛮不讲理。我此刻的战意并不是全部来源于想要守卫‘宝藏’的心情……”她抚摸着船舷。

“这艘大船,从某种意义来说是我过去的所有。它陪伴了我不知多少个日夜,也能从万千风暴中逃生,亚特兰海域的海难与忒修斯一直绝缘,直到你上了船……是你导致了那场灾难,忒修斯变作残骸,从因论果,你需要付出代价。”

古林肯比的神色在发生变化,皇女继续道:“我想我并没有那么大的本领。”

“不,你有。”古林肯比说。

她并非要她承担不该承担的罪业,但没有一场战斗不是由模糊杂糅的情绪促使的。

她末梢的音线被不断拉长,两轮黑日从左右侧逐渐淌进大海里,巨大的威压从天而降,黑色的雨从她的头顶淌下,她坚硬的脸不再清晰,仿若水泥质地。

巨大的嗡嗡声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空气瞬息被压到一起,痛得船上九人几乎都在一瞬跪地。皇女并未低下头,她勉力看向雨幕中的古林肯比,黑色的雨同样从她头顶落下。

“对我而言,你们这些熟悉的脸也足够令人厌烦了。”

在第二轮冲击袭来之时,她忍受着从四肢百骸涌来的疼痛,流步上前,将那枚空着的手链套上了古林肯比的手腕。

皇女微微挑眉:“你继续跑啊。”

不管boss再怎么强大,个人型的boss战,如今终究是1v9的游戏,只要能捕捉到古林肯比的身影,这支强力的队伍会在短时间内提供相当可观的伤害。

在造成持续aoe的风浪震颤中,被抓住尾巴的古林肯比身上终于沾染上血迹。她大概也感受到战斗的天平正在逐渐向敌人倾斜,最后四轮黑日一并没入大海,她挥动着锤子一样的烟斗敲击着大海,在一阵阵颤动中,皇女仿佛感受到五脏六腑正在身体里逐渐撕裂,又在不和谐的重合。

皇女也发现了船上的炮筒,虽然玩家的技能无法触及到远处海上的黑日,但这些炮筒却能给予海面震颤,连带着黑日一同嗡嗡作响。

“嗡嗡”声愈来愈响,似乎开始有了密集的节奏,与战斗乐融为一体,古林肯比向后跌撞两步,连带着整艘忒修斯在巨浪中倾斜。

皇女扯高嗓子:“别被甩出去!她要狂暴了!”

只要扛过最后一波狂暴,胜利会属于他们,但她无法预知狂暴状态的古林肯比会是怎样的状态……皇女眉头紧皱,她再次想起古林肯比的末路,这是一个宁愿牺牲自己也要终结命运的女人,这是她命运航行到终点的方式。

船尾高高翘起,皇女小队紧紧扒着锁链与围栏,法师或占星在这样的幻境里勉力维持着血线,更要承受着身体上的疼痛,皇女不敢放松警惕,双眼注视着船头的古林肯比,她逐渐靠近船外不知何时形成的漩涡,手链被暴风卷断,简直就像是她自己也要沉入一轮新的黑日当中。

“不对劲。”轻风一只手揽在桅杆上,她眺望那漩涡,她能感受到当中的危险,“再这样下去,整艘船会一起被带进去,皇女,我不觉得她想活下来。”

灰狼补充道:“说到底只是幻影,又是个npc,生命对她并不重要……这家伙想和我们同归于尽。”

皇女知道即使不是幻影,古林肯比也会这么做。

她猛然闭上眼睛,松手跃向前方的古林肯比,她抓住那断掉的锁链。

诚然,她并不是想救她。

“自己就剩个血皮了,在得意什么?”皇女扯扯唇,略滞后的举起古剑,刺进古林肯比的前胸,“以为能带着我一起下地狱吗?”

她的瞳孔骤然放大:“去死吧,别再出现了。”

身后,轻风的声音逐渐被暴风吞没:“……皇女……快回来!”

就在古林肯比血条消失的一瞬,轻风的身边已经出现了新的银河漩涡,显然那就是真正的出口。

皇女这才发现身后的锁链松了,大概和古林肯比一样,同样被暴风雨卷断。她在扑面而来的海水中睁开眼睛,她看见古林肯比的尸体被黑色的漩涡吞没,连带着船只的残骸一起,走向死亡。

但她看不见自己的结局。

-

岛屿上的森林并不是原始林,偶尔还会在当中找寻到耕作的痕迹。

同样,在洞噬迷宫中,偶尔也会发现智慧种留下的踪迹,诸如篝火,诸如一些简陋的碗架或书架。

“维尔京人似乎格外偏好看书。”姜绪忽然道,“之前,在潮热地牢里……那里只是个地牢,也有不少堆成小山的杂书。”

“不是维尔京人爱看书,是法师爱看。”09说,“或者说,是必须看。至少这些土生土长的法师是这样,需要通过一些工具书来领悟法术,并不是什么闲情雅致,对他们而言,书籍就像是面包。”

姜绪:“这么说这里曾经住着法师?”

“谁知道,或许就是些闲书。”09现在倒是真的有些闲情,他刚巧领悟到了“驯服”,大多数情况下是猎人学习的生活技能之一,可以把山阴的血量压低后尝试“驯服”魔兽。

虽然大多数情况下,山阴都被他一槍戳死了,但他们一路往迷宫深处探,此刻身后也跟着两三只“驯服”成功了的山阴。

“驯服”的确是猎人才能用好的技能,游荡者并不能拥有“宝宝”,驯服了也没用,只能在迷宫内短距离驱使一下,山阴跟着走一段就会从“驯服”状态中脱离,四散跑去。

09有自己的用法,他无所谓这些山阴会不会逃走,他只是想在玩耍的同时,尽量让驯服后的山阴去吸引新出现怪物的仇恨,给他和格蕾开道,这样他们就能更轻松地行进。

和普通副本不同,迷宫副本并不要求把怪刷完,打完小怪也没什么超出消耗的收益,自然是能躲则躲。

二人走走停停,也逐渐把这洞噬迷宫快要走到头,前方的深洞有幽森冷气传来,伴有些许亮光,或许就是boss的房间了。

姜绪问:“准备好了?”

09沉默一瞬,他摸了下墙壁,不知道想到什么,唇角勾起一点笑。

“准备好了。”

他没有向前的打算,姜绪只好自己来开路,她把光照术捏在手里,无论迷宫boss是个什么玩意儿,她都打算先一步致盲。

老实说她已经很久没有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四肢开始微微发热,姜绪拐过弯,让她没料到的是,自己倒先陷入“目盲”当中。

刺眼的亮光一瞬袭来,无法控制地闭上双眼,下一瞬她骤然下落。四散的光线几乎同时涌进她的眼里,狂风从下托起她,姜绪的双手有些无力地朝上,她这才意识到她踩空了,面前是高远的崖壁,迷宫的末尾并非是什么boss的房间,而是一处悬空的崖洞。

乌黑色的影子像乌鸦一般逼近,09紧随她跳下,伸手捉住她的指尖。

“Half,感受你的发梢。”

“微热处,天使的羽毛会嵌进你的身体。”

跟随他的声音,姜绪感受到发梢的微热,热意随即席卷全身,又聚集到到她的背脊。

脚下是冲击崖壁礁石的海浪,远处是粼粼波光的大海,万般光照的半空中,“怪物”长出了本就属于她的翅膀。

第一时间,姜绪只感受到一股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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