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突如其来的大风,刮落了蔷薇花瓣,陆景折捧着脸坐在桌前出神,嘴角噙着笑,眼眸流波潋滟,任谁看了都是春心萌动的模样。

陆不甫抱着一捧画轴走进来,陆景折扭过头去,笑容满满喊了声爹。

陆不甫愣了愣,捋着胡须迟疑道:“我让媒婆帮忙四处打听,选了些姑娘赤子的画像,让你也看看,是否有合你心意的。”

陆景折抿着嘴笑,摇摇头说:“不用了,我有意中人了,情投意合,两情相悦。”

“哪家的?”陆不甫忙把画轴放下,追问道,“年岁几许?家中还有什么人?”

“年岁三十。”陆景折犹然笑着,“您也认识的。”

“三十?”陆不甫惊呼出声,“三十岁还未嫁出去?是城南卖墨锭子的王家?”

陆景折笑眯眯道:“是城南裴家。”

“裴家......裴仲笙!”陆不甫脚步跌晃,连忙去关门,压低声音后骂道,“你这蠢小子!他半只脚都踏进棺材板儿了!”

“爹,您又不是不了解我,我活一日便快活一日,他若活三五载,我便与他厮守三五载,等哪一日他去了,我照旧痛痛快快过日子,如此才不留遗憾。”陆景折倒了杯茶递过去。

陆不甫眉头深锁,严肃道:“你实话告诉爹爹,是不是动了那心思?”

“我娘又不曾教过我,我便是想,也没有那本事,况且我惜命得很。”陆景折朝陆不甫眨了眨眼睛,“我还得给爹爹养老送终呢。”

陆不甫叹气:“你知道就好!”

两人静默喝茶,陆不甫突然又跳了起来,着急问道:“那裴家家主怎么相中你了?”

陆景折揪起眉头道:“爹,您这是何意?孩儿也算高大英俊,相中我怎么了?”

陆不甫细细看他眉眼,笑吟吟道:“不过两只眼睛一张嘴,没什么稀罕的。”

“家主可是稀罕我。”陆景折笑眼弯弯道。

陆不甫思忖半晌,点点头道:“如此也好,往后你与蝶儿一起嫁去裴家,也有个照应。”

陆景折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禁不住骂道:“我如今才知道,那裴仲孝就是个笑面虎!”

“景折,你这就不对了,你骂他是笑面虎之时,人家又何尝不是说家主是病秧子?”陆不甫谆谆道,“人无完人,莫要逮着人家的错处不放,易地而处,谁也不容易。”

“爹,您就是太心善。”陆景折叹一声道,“我不说就是了,爹爹,喝茶。”

陆不甫道:“自小你就机灵懂事,为父不担心你上当吃亏,只是家主到底是这白梨城中的大人物,近几年虽逐渐放权给了底下的管事,可威严仍在,他今时今日对你有几分喜欢,若他日弃你于不顾,你又该如何自处?”

陆景折不在意道:“那我就痛痛快快走人。”

陆不甫倏然噤声,他仿佛在陆景折身上看到了三娘的影子,她从前便是这般,任世道艰难险阻,她永远是酣畅淋漓度日,爱时轰轰烈烈,别时决绝洒脱。

陆不甫释怀笑道:“你不后悔便好。”

“嗯。”陆景折抿嘴一笑。

*

翌日,陆景折刚出门,便有马车来接他,他挠挠脸,颇有些羞赧,垂着眼登上马车,快速钻入车厢内。

陆景折道:“你不用特意来接我,我家中有马车,我嫌麻烦罢了。”

裴仲笙放下手里的账簿,握住他的手,将他牵到身旁坐下,含笑道:“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陆景折笑得红了脸。

裴仲笙痴痴地望着他面如桃花般的脸,凑上前亲了亲他的侧脸。

陆景折躲了一下,握住他的手,道:“今日好似没有那么凉。”

“近来天热,终归好一些。”裴仲笙从身后搂住他,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心跳快的时候,身体就会变得暖和。”

陆景折掩面而笑。

两人没有即刻去巡店,裴仲笙带着他去酒楼吃早点,陆景折从马车上下来,惊觉脚下踩了东西,他弯腰拾起,是一枚铜板,他吹了吹灰尘,从指尖弹至空中,又反手握住,笑吟吟道:“看来今日运气不错。”

陆景折将铜板收进荷包里,转头却见裴仲笙面色深沉望着他。

陆景折惊疑不定,问道:“这枚铜板怎么了?”

裴仲笙突然笑了起来,他仰面望向九天,含笑道:“或许这就是神明予我的指示。”

他想起儿时随父亲海运,在码头上捡了一枚铜板,彼时的裴家已是白梨城中数一数二的大富之家,裴仲笙拿着铜板当石子儿玩,转手就想扔进海里。父亲从他手里抢过那枚铜板,蹲在地上告诉他,为商之道的首要原则——积少成多,方能细水长流。

每一文钱都至关重要。

裴仲笙不由感叹,或许这就是命运,二弟好大喜功,三弟粗心大意,四弟怯弱怕生,待他死后,裴家迟早分崩离析,散尽家财事小,可这白梨城中还有许多百姓依靠着裴家过活,也许冥冥之中早有定数,他无需让陆景折替他延续寿命,他可以让陆景折成为他、代替他。

裴仲笙向他伸出手去:“进去吧。”

陆景折握住他的手,低声埋怨道:“街上好多人看着呢。”

裴仲笙问:“与我牵手丢人吗?”

陆景折笑得见眉不见眼。

*

裴仲孝从玲珑成衣铺挖了六个人过来,却无处可安顿,裴家的铺子也有自己的规矩,新聘的绣娘都得通过考核,经层层筛选方可录用,且无缘无故来了六个新人,工钱比之老人还高,手艺却未必更精湛,如此不能服众,反而引起公愤。

裴仲孝虽把人挖了来,铺子里的掌柜却不肯收,他只好暂且将人挪去做些无关紧要的差事,工钱他自掏腰包来出,等着哪日玲珑成衣铺熬不下去了,再将这些人尽数赶走。

裴仲孝坐在里间喝茶,对面坐了一个异常消瘦的男人,下巴似削尖的木锥子,眼睛极小,却十分凌厉,泛着森森精光。

裴仲孝低着头拨弄着杯盖,嗤笑道:“他玲珑成衣铺,请一个绣娘,我便挖走一个,我看他能撑到几时。”

唐琅声音冷冽道:“这成衣铺大少爷若是经营不好,夫人便有借口从他手中收回,届时有的是法子折腾刘乌蒙,我不信刘乌蒙的嘴能一直硬下去。”

裴仲孝看了看他,眼神闪烁道:“许公子为何对这云纱软缎念念不忘?”

唐琅阴翳的眼神扫了过来,冷声道:“不该打听的事情少打听。”

裴仲孝狠狠将茶盏座在桌上,溅起的茶水沾湿了他的掌心,他冷笑道:“你我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别以为帮我搭线认识了许公子就可对我吆五喝六!没有你,我照样能与许公子结交!”

“躲在家主后面的人,许公子又岂会对你另眼相待?”唐琅勾唇笑道,“这偌大的裴家家业,二爷当真胜券在握了吗?”

裴仲孝面色难堪,他与裴仲笙是嫡亲的兄弟,但显然裴仲笙不曾将他特殊对待,如今三弟负责白梨城外的商事,生意打理得风生水起,偶尔纰漏,也是瑕不掩瑜。

裴仲孝正心烦时,杂役急匆匆跑进来,说道:“家主来了。”

裴仲笙愣了愣,连忙起身去迎,喃喃道:“大哥怎么来了?”他撩开帘子往外走,却见正堂里,陆景折正在挑挑拣拣看料子,裴仲笙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陆景折怀里抱着一匹暖缎,笑眼弯弯道:“我铺子里徐娘子手艺好,让她给你做身衣裳,这匹料子如何?你可喜欢?”

裴仲笙眼神柔和道:“只要是你挑的,我都喜欢。”

陆景折丝毫不客气,连拿了好几匹料子,对裴仲笙道:“近来我铺子里生意不好,买不起新料子制衣裳,先从你这里挪一些来用。”

裴仲笙颔首:“尽随你。”

裴仲孝眼珠子险些掉了出来,握紧了拳头喝了一声:“大哥!”

裴仲笙冷峻的眼神赫然扫了过去。

裴仲孝心头一突,倏地回过神来,又作谦和状,笑吟吟道:“大哥怎么来了?”

陆景折插嘴道:“来问问你想要什么图样的云纱软缎,我好回去安排织布。”

裴仲笙道:“你既然非云纱软缎不可,便问景折定几匹,蚕丝我们出,都用最好的原料。”

陆景折冲裴仲笙亲热地笑,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拉着他去旁边看布料,嘴里嚷嚷道:“家主,我这个我也喜欢,来两匹,我也做身新衣裳。”

裴仲笙颔首道:“玉器铺子就在隔壁,待会儿过去看看,挑几块玉佩给你搭配衣裳。”

“好啊,家主,我还想要买几支新的毛笔。”陆景折笑眯眯说,“这些我不懂,家主帮我挑。”

饶是裴仲孝再蠢,如今也看明白了,他嘴唇颤抖,心梗了一般透不过气。

唐琅躲在帘子后,悄悄撩起一条缝往外看,眼神中豁然出现了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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