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机关

“先前月牙儿在山中受伤,我们便是在山泉那侧休整了几天。”傅裴英指着山泉道。

时千秋翻了个白眼,“我说不是吧九爷,不过是避个雨罢了,怎么着还非得重游故地?真如此眷念公子,何不快些下山,你趁着淋湿了雨,还能去公子哪儿讨个心疼。”

穿过一侧丛林,山泉流淌的声音夹杂着雨水落下愈发响亮,几乎是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动静。傅裴英低头弹了弹身上的雨水,仔细听着雨声,似乎一切静好,然而下一秒却猛地抽出腰间佩刀。

时千秋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到雨中传来铁器碰撞出刺耳的脆响,潮湿的雨水中渗透出一丝丝血腥味,他抬手抹了下脸,半晌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原是被剌出了一道口子。

“我说,老人家,”傅裴英眼神冰冷,却又同时笑眯眯地道:“我可是看在您的份上,救了苏炀那小子一命,怎么却如此不客气?”

雨中缓慢走出一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老头,老头看了眼他们,“是你。”

时千秋捡起地上的暗器,“九爷,像是菱刺。”

傅裴英手中的佩刀裂出一道细缝,心中暗骂一声,忙道:“山中下雨,晚辈是来避雨。”

他顿了顿,“顺道看看萍萍儿。”

老头抬眼注视了他们半晌,直到空气中只留下雨点打过树叶的声音,“跟我来。”

又到了那间破旧的木屋,此地本就潮湿,到了雨天,更加充满了潮湿的气息,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

老人引他们进门,将斗笠蓑衣尽数取下,露出那副苍老的身躯。不过几日不见,傅裴英觉得他身上陡增了几丝油尽灯枯的感觉。

“近日山上不太平,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老头疲惫地说道,从炉子上取下茶壶,倒了两杯热茶,“二位切莫见怪。”

“多谢。”傅裴英接过,捧着茶杯吹了吹,“山上是不太平,今日隆兴亲自带队进了洗髓崖。”

“还带了个尸骨入崖。”

他明显感觉到老头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老头去关上房门,看了看外面的雨。

“这雨恐怕会下上两天,不是下山的好时候,二位不如歇上两日再做打算?”

时千秋刚想拒绝,傅裴英却立刻抱拳道:“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场雨下起来颇有种没完没了的意思,外面大雨,里面小雨,那种阴森潮湿的气味在屋内混合复杂,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里屋点着炭盆,稍好一些,火光在盆内炸响,傅裴英隔着火光看向塌上那个脸色苍白,没有一点儿血色的小女孩。

“上次见面还是生龙活虎,又有月牙儿开的方子,怎么会?”傅裴英不敢去碰,总觉得那床上的小女孩儿一碰就碎。

她那只木腿被取了下来,断腿处的裤子渗透出血迹,额头又烫得厉害,直让人觉得命不久矣。

老头子给她拧了根毛巾,在额头上擦了擦,似乎对这情况并不感到意外。

“早就该死的人了,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死了也好,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免受这些苦了。”他说这话时嗓音变得沙哑起来,整个人越发显得苍老。

毕竟是跟在身边当做孙女看的孩子,有个小毛病都会心疼不已,又何况是生死。

“这小姑娘的病不好治,眼下公子困于匪寨,果儿又和苏炀那小子混在一起不知去向,如今正逢大雨,恐怕活不两日。”时千秋哀叹着摇了摇头,“可惜了,年纪轻轻的。”

傅裴英又给了他一巴掌,恶狠狠地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唉!九爷你不讲道理啊!”他正要追上去,忽见老头神色低沉地站在身后,赶紧灰溜溜地跑了。

深夜里,山里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一宿不得安宁。早晨醒来,果真山里的路被堵大半了,就连山泉也形成了截流。这时候的雨依旧不小,到处弥漫着泥土的味道,往外走出一步,鞋子被泥水弄脏且不说,甚至还易打滑。

傅裴英不在,他顶着个斗笠四处找了找一圈,没见着人影,心想九爷身手不凡,定不会有什么事,反倒是自己得小心,正往回走,忽听屋内变纷乱嘈杂。

“姓傅的!四不像!你这是绑架少男!信不信我飞鸽传书到公子那去告你!”吴果儿一连骂了一大串,呜呜咽咽地往外砸东西。

一打开门,就看到吴果儿哭得涕泪横流,身边还是腕粗的麻绳,顿时心领神会,扶着额头过去安抚局面。

“九爷呢?怎么又不在?”时千秋疑惑问。

“你管他呢!死了才好呢!”吴果儿边哭边说,说是天还没亮,他正睡得好好地,不知从哪钻进来的人,只字不提何事,直接给他五花大绑了弄上来,还当是自己遭了绑架,一时间心灰意冷。

“谁知道是傅裴英这个狗贼!”他大骂。

大雨倾盆,傅裴英不知去向,让时千秋心里感到不妙。这时里间的帘子被掀开,老头走了出来,眼下是一片淤青。

“敢问是吴神医?”他嗓音沙哑道。

听到这话,吴果儿眼睛一亮,清了清嗓子,“是是,在下便是吴神医,您就是九爷提及的那位病人?”

时千秋感到一阵无语。

老头扑通一声跪下,“求神医救救我孙女!”

吴果儿吓坏了,“老人家您这是做什么,岂不是折我的寿吗!”

老头看着里间道:“我那孙女跟着我受了苦,虽不是亲生,但终究是舍不得,求神医无论如何也要救她一命。”

“您不必担心,九爷都交代好了,您是咱们公子的恩人,这忙我自然是要帮的,您孙女在哪,劳烦引我去见见。”

进了里间,吴果儿浅浅把了一脉,脸色便不好看了,低声喃喃了几句。

老头佝偻着站在一旁,“吴神医,我孙女这是……”

“腿上的肉已经腐烂,加上染了风寒,情况非常不好。”

时千秋倒吸一口冷气,不敢去看老人家的脸色。

“这是没救了?”

说完后脑勺又一巴掌被拍过来。

傅裴英浑身湿透,冒着雨水的凉意,狠狠睨了他一眼。

“果儿,这是你要的东西。”他从怀里取出一包东西,想是一路护送这才没打湿,不过从他急促的气息来看,这东西废了他不少的精力。

“宫里的药材都是顶好的,您且放心,果儿医术了得,定能让萍萍儿起死回生。”

屋内的气氛一度降至冰点,吴果儿割去萍萍儿腿上腐肉的时候他们大气也不敢出。傅裴英拿了药材去煎,没再呆在屋里。

时千秋也在里间待不下去,出去透了透气。

“那小姑娘救回来也是废了,你本可不必大费周章,当真是因为他救过公子?”

傅裴英轻轻摇着扇子,“菱刺乃是洗髓崖神机客所创,就连隆兴也不敢多用,这老头居然随便拿来防身,你不觉得奇怪吗?”

一个没有武功的老头子,拿着菱刺便能让傅裴英折刀,这玩意儿不是常人能随身携带的。

“你是怀疑他与洗髓崖有关?”时千秋问。

傅裴英道:“早些时候我与月牙儿便猜到他出身洗髓崖,只是没想到他与神机客有关,若是有他帮忙,进入洗髓崖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可他现在显然一副不肯帮忙的样子,若是我们救不回那小姑娘,这事恐怕难成。”时千秋拍了拍扇子。

萍萍儿的病情反复,吴果儿寸步不离,丝毫不敢松懈。一直到了第三天,发烧的情况才勉强控制下来,宫里带来的药材有限,更困难的在于,吴果儿开得要中有一味极难寻找,时千秋在这种恶劣天气是寸步难行,唯有傅裴英能办到此事,因此接连三天在山中四处寻觅,翻跃不少极险之地,终于找到。

若换了别人去,这一路上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九爷,您多久没合眼了,要不去歇一歇?”时千秋担心道。

傅裴英摇了摇头,叫他拿出当日老头交给他们的一块小木头,屏退果儿和时千秋,他坐到萍萍儿的床边。

“萍萍儿是个好姑娘,月牙儿喜欢她,救她是分内之事,老先生就不用言谢了。”他在老头之前开口。

老头子一时哑然,屋内没有外人,他轻轻咳了两声,“说来惭愧,我原生有一子,后来却与我断绝了关系,原以为没人给我养老送终,哪知前些日子萍萍儿却表示会一直陪在我身边,若非如此,我不会留你。”

“萍萍儿眼下性命无忧,可身病易治,心病难医。”说道这里,他想起沈忘悦,不免一阵心痛,“老先生,若是不治好心病,萍萍儿可不一定能给你养老送终,谁知您会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老头重重叹了口气,哑声道:“若真是如此,那就是我的命了。”

即便到了这种地步,这老头却还是一副装聋作哑,半字不肯提的样子,傅裴英感到恼火,却也无计可施。

“若我没猜错的话,老人家,你是姓苏吧?”傅裴英问道。

“苏?”老头笑了笑,“不是,告诉你也无妨,我姓杜,杜沧鸣。”

傅裴英握着小木块的手僵住,感到分外不解,难不成这老头真不是神机客,他猜错了?

正当他苦于无解时,一条小白花蛇飞快地爬了进来,顺着脚腕一路缠上了傅裴英的手臂。

它张开蛇口,吐出信子来,才发现蛇信上卷了一个小玩意。接过来打开一看,是沈忘悦的笔迹。

笔迹有些微抖。

“隆兴夫人有喜,于明日摆席,邀悦前往。”他小声念了出来。

“什么?!”老头突然大喊道,手止不住地发抖,“你说隆兴夫人,有喜?!”

傅裴英微微颔首,“怎么,杜老先生,你认识这位夫人?”

杜沧鸣止不住地摇头,“不、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他几乎瘫软了下去

·

乌云渐渐退去。

月亮悄悄升了起来,隆兴寨后院,状元不安地叫起来,一股海棠花香渐渐弥漫在空气中。一袭红衣被汗浸湿,几乎透明,后背的海棠花在月华照下来的那一刻越发明显,滚烫而艳丽。他迷迷糊糊地小声抽泣起来,苍白的左手手指死死抓住床单,右手却又无力地垂落到床沿下,指尖边是打翻的血浆,浅浅只能用指尖摸到一点,抹到唇边。

“阿九……阿九……”他带着哭腔浅浅唤道,比起哀求更像是捕猎者在诱导猎物进入陷阱。

可惜房间空荡荡地无人回应。

一直到枕巾被打湿了大半,他垂落下去的手被带着薄茧的手掌轻轻捧起,冰冷的指尖瞬间被捂热了些,那人咬破指尖,送到他的唇边,他半眯着眼睛,伸出舌尖卷了上去。

“抱歉啊月牙儿。”傅裴英气息沉重,嗓音暗哑地在他耳边一遍遍唤他的名字,“我来晚了。”

【1】林则徐·清 《出嘉峪关感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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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 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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