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大河的手术终于结束,当“手术中”灯光标识牌熄灭,便有医护人员从室内鱼贯而出。蒋家人见状,立刻上前将出来的人围住,七嘴八舌的询问蒋大河的情况!
“大夫,我弟没事了吧。”
“大夫,我儿子咋样了?”
“大夫,手术挺成功吧?”
一个医生模样的人抬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说道:“手术比较成功,不过病人的肺部被木棍刺穿,伤势太过严重,极易引发其他并发症,后面还需留在重症监护室继续观察。如果情况不在进一步恶化,人基本就算就回来了。”
“咋还要观察,手术都做了,还不能回家吗?”
“对呀,不是做完手术就应该没事了吗,你们医院不是想让我们多花钱吧?”蒋大敏第一反应不是担心弟弟的安危,而是心疼主院每天的花销。
冯利民闻言不由皱了皱眉,他担心蒋大敏的话引起医生的反感,要是影响到蒋大河后续治疗就不好了。于是他赶忙上前,一面制止蒋大敏继续说下去,一面跟大夫致歉。
或许不是第一次遇到蒋大敏这样的妇人,又或许是因为有涵养,医生并没有表现出不悦,只是神色淡淡的又叮嘱了两句,就离开了。
蒋大敏在一旁嘟嘟囔囔的抱怨,“我这话还没说完呢,咋就走了,花了这么多钱连个准话都没有,这大夫行不行啊?”
“你住嘴!”见闺女说的越来越不像样,蒋老汉厉声斥道。
蒋大敏唯一还有几分惧怕的人,也就是自己亲爹了,见到蒋老汉骂人她也不敢反驳,只是不服气的小声嘀咕:“我还不是怕您被骗。”
蒋老汉忍无可忍:“就算被骗我也认了,躺在里头着等救命的是我儿子,就算花光了兜里最后一个子,我也不能不救他,骗也骗不到你头上。”
蒋老太劝老头子:“她爹你莫急,大敏也是好心。”又说闺女:“你少说两句吧!你兄弟还病着呢!”
在蒋大敏朴素的认知里,她爹娘的东西、钱,就约等于是她的东西、钱。即便现在不给,将来早晚有一天也是归自己的,现在爹娘多花出去一分,那以后她就少得到一分,自然十分心疼。
不过到底说不出不救弟弟的话,嘴唇蠕动两下,讪讪道:“我是心急哩!”
冯秀荷重重吐出一口郁气,真想大姑姐此时此刻的嘴脸能被丈夫看到,看他以后还会不会继续掏心掏肺的,维护这个又蠢又自私的姐姐了?
片刻之后,蒋大河从手术室里被推了出来,秀荷顾不上生气,立刻快步到病床边,俯下身,一声声呼唤丈夫的名字。
“大河,大河!你感觉怎么样了?”
蒋大河双目紧闭,脸色蜡黄,气息微弱的几近于无,对外界的一切纷乱没有半分反应。
看着虚弱的丈夫,冯秀荷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把似的疼,她连着叫丈夫的名字,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这边蒋老太也冲了过来,她一下挤开冯秀荷,连哭带嚷的伸手去推蒋大河。
“大河,大河!你可别吓妈呀,大河!”呜呜呜,蒋老太哭声震天!
推着病床的护士见状不干了,冲蒋老太嚷道:“你这老太太,干啥呢,别动病人,也别凑那么近,当心病菌感染。”
蒋老太愤怒又有些不敢撒泼,这毕竟不是她熟悉的地盘,但是被人嫌弃自己脏,又觉十分恼火,分辨道:“我身体好得很,才没有啥菌哩。”
护士对这群从一开始就在他们医院吵嚷的人,很没有好感,“两回事,总之别离病人那么近,也别乱动他,不然出了问题算谁的。”
又十分不耐烦道:“麻烦让一下,我要推病人去监护室。”
冯秀荷忧心忡忡:“大夫,这人咋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不会有啥事吧!”
护士解释:“麻药劲还没过,过了就好了。行了,让一让,一个人跟我过去就行,其他人可以轮着休息,病房里不能留那么多人啊!”
蒋家人商量了一下,蒋大敏夫妻带着蒋老汉两口先回去休息,冯秀荷留在医院陪床,明天再由蒋老汉来接冯秀荷的班。
临走前蒋大敏不知想到啥,忽然掏出一百块钱给冯秀荷,说自己也帮不上啥忙,这个给蒋大河买点营养品吃。
冯秀荷看着蒋大敏伸过来的那只手,心里不由怒火上窜,自己亲弟弟伤成这个样子,做姐姐的即便没钱帮衬,那也可以留在医院帮助照顾一二啊!
蒋大敏现在是干啥,拿一百块钱给自己,然后就不打算伸手了吗?想到此,冯秀荷心中一阵冷笑,这个大姑姐还真是十几年如一日的不着四六,她以为她是谁,是对门邻居,还是远房亲戚?如此作态真是可恼,可笑!
蒋大敏见弟媳妇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盯着自己,心里不自在的同时又有些恼意:咋了,她这是嫌弃钱少,自己可也不富裕呢!
张来福觉得媳妇做的有些不对,笑着过来打圆场,又让秀荷有事只管招呼。
冯秀荷望着这两口子,忽然觉得没了生气的必要,跟这样的糊涂人生的什么气,又讲的什么理呢?他们的认知就是这样的,罢了!
冯秀荷无力的摆摆手,而后便坐在病床不远处,只管静静的盯着蒋大河,不再说话!
张来福自觉无趣,他真是好心来着,怎么感觉他舅妈更生气了呢?
见自己闺女女婿受了冷待,蒋老太也不高兴了,不过念着儿子的情况到底没跟儿媳妇计较什么,只是喊上自己老头子和闺女,准备回去!
经过一番折腾,室外的天空早已泛起鱼肚白,很快就要亮了,第一班回村的小客车大概七点出发,蒋家人打算先去车站等。
冯利民客气的跟蒋家二老告别,不过并没有送他们的意思,而是说自己在这边陪一会儿姐姐,也要去单位上班了。
离开的时候蒋大敏有些忿忿:“他明明有个摩托车,干啥不送送咱们,装的挺好,有事了一点不肯出力。”
蒋老汉呵斥她,蒋老太却觉得闺女也没说错,“咱们又不咋认识县城的路,楠儿他舅舅一看就在这儿熟的很,要是他肯送咱们,肯定能省不少事哩!”
蒋老汉道:“咱们这么多人,他哪送的过来。”
“给指指路也好!”
“鼻子底下的不是嘴?”
蒋老太被丈夫堵得没了话,愤愤不平的闭了口!
这一头,冯利民也思考着蒋家人的言谈。他之前没少听姐姐回娘家告状,说公婆和大姑姐的不是,不过他一个大男人向来不屑于此,总觉得是女人之间的小肚鸡肠,今日真正见了,才发觉这蒋家人确实有点不像样。
不过这事却也没办法,要是冯秀荷嫁过去之前发现蒋家不妥,还可以回旋。如今蒋慕楠都快成年了,婆家再不好也只能忍了,毕竟已经成了剪不断的亲戚关系。
幸好蒋大河还算不错,冯利民也只好如此安慰自己。
想到病床上的蒋大河,冯秀荷的眼泪就没断过。之前两夫妻吵嘴,气急了也不是没有口不择言过。
如今曾经的咒骂实实在在发生,冯秀荷悔的肠子都青了,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口不择言的诅咒,妨害了丈夫?
眼见着姐姐精神越来越差,冯利民很不放心将她一人留在医院,便给自己媳妇打了个电话,让她过来陪着秀荷!
冯秀荷见着了闻讯敢来的兄弟媳妇,仿佛找到依靠般,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愿意松开,与自己婆家两相比较,觉得到底还是娘家人靠的住。
蒋大河的身体没有拖太久,两天后他出现了细菌感染并引起了并发症,出现了惊厥,呼吸困难,心脏骤停一系列症状,医院几次下了病危通知书。
蒋慕楠与母亲相互搀扶着,在急救室外瑟瑟发抖,未知的命运如同惊涛飓浪般让人恐惧,面对完全不能掌控的局面,除了祈祷蒋,慕楠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她第一次因自己的无能而愤怒,面对病危的父亲,伤心的母亲,她什么都做不了,无力感,挫败感,深深笼罩着她!
蒋大河最终没能救回,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38岁。
短短几天,生死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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