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崇华还是等到了被允许进入宫中的那天。
宁新词到底身负剧毒,病情严重,难以长时间独自在深宫中搜寻。又要探寻消息,还得避开宫城中的人,这对宁新词来说是个极大的考验。
不靠吃药维持自己神智的话,随随便便一个扫洒宫人都能发现宁新词。
此前几日,宁新词已然将宫城上下游览一遍,只剩下一处地方没有探寻——皇帝已逝宠妃的寝殿,即七皇子高尘母妃的寝殿。
狗皇帝,说他痴情吧,他能年年选秀充实后宫;说他薄情吧,即使宠妃仙逝多年,狗皇帝也没有让她这寝殿消失无踪,亦或者腾给他人做配。
宁新词直觉这座宫殿之下,掩埋着大秘密。
然而此处是阖宫上下守卫最为森严的地方,远远不是宁新词——还中毒着的、需要靠药物维持清醒的宁新词能够招架得了的。
思来想去,宁新词还是将曲崇华唤了过来。
皇宫确有守卫日夜巡逻不差,但术业有专攻,曲崇华干的就是上山下海出生入死的伙计,如何避开所有人耳目地潜进他们把守的地方,对曲崇华而言易如反掌。
就连宁新词门外汉都能轻松进入的宫城,对曲崇华来说,更没有什么挑战性。
与之相比,曲崇华对宁新词口中的宫殿更感兴趣。
他出入皇宫多次,但次次是应皇帝的邀请,没有时间去探寻其他地方,倒是第一次直到原来还有宠妃的宫殿能留至此时。
曲崇华白日里进宫,先一步摸清楚宠妃宫殿的布局——宠妃逝去已久,宫殿的牌匾却仍旧光鲜亮丽,仿佛当年才气冠绝天下的那人还存活于世上。
然后再和宁新词会和。
这些日子宁新词一直睡在房梁上,这倒是不难,皇宫宫殿里这些梁柱粗且宽,躺一个人绰绰有余。
就是不太舒服。
不过还好,称意坊的人谁没过过苦日子?
两人交流了一下计划,决定等到夜晚之时,宁新词至少得引开一半守卫,曲崇华负责进去调查。
另一半守卫,则有难悲引开。
难悲?!
曲崇华看向这不请自来的和尚。
“你不是不能出风停寺么?”曲崇华不解道。
他们风停寺的规矩好生奇怪,难悲从来不能随意出门,而难悲竟然也甘之如饴,坚守到如今。但这会儿,难悲却出现在了风停寺之外。
“怎得?不欢迎我?”难悲笑呵呵的,让上山敬香的那些香客门看了,还得以为是弥勒佛上身。
“哪里敢啊,”曲崇华做出尊敬的样子,“恭迎风停寺主持大驾光临。”
宁新词眼珠子动了动,道:“许久未见,难悲。”
为了保证夜晚计划的顺利,宁新词现在没吃药,反应慢了许多。
难悲一点不觉得唐突,只道:“这个计划,我加入。”
“行,”曲崇华答应,转而对宁新词道,“药,你少吃一点。”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多一份保障,也能让宁新词身上的压力没那么大。那药不是好东西,宁新词吃得越少,曲崇华越放心。
宁新词原本身体就不好,被思齐田捡回称意坊的时候气息奄奄,随时可能一命呜呼。无数大补汤药灌进去,才让宁新词与常人无异——除了反应慢这点。
然而过多的药品也导致,大部分药物作用在宁新词身上的效用都不好,无所谓毒药亦或者补药,都会打个折扣。
所以宁新词想要短暂保持清明,至少得服用双数的药品。
知道宁新词情况的,谁不担心哪一天宁新词就吃药将自己吃死了。
·
是夜,难悲一马当先奔出去,一出手,打晕几个巡逻的守卫,立刻抽身遁走。
其他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挑衅,立时派出一小队去追击。不曾想这黑衣人身形诡谲,他们一群人追踪多时,连一片衣袍都没能碰见,反倒又被这家伙上下其手,揩油数次。
守卫心中直犯恶心,更加坚定要将这人捉拿的决心。
难悲一通操作,勾走了三分之一的人。
宁新词也登场,如法炮制,将另外三分之一勾走。
这么算下来,留在宫殿把守的人竟然只有十来个了。
这么小小一个宫殿,虽然比起寻常人家的宅院大了不少,但也不过是一个荒废的无人住的院子,竟然还得劳烦近半百的人数来把守。
狗皇帝在这些事情上莫名其妙。
曲崇华搞不懂狗皇帝的想法,提气轻身,趁着其他人聊天的间隙,如同一道青烟般飘了进去。
无踪无影,不留痕迹。
要是人再多一点,曲崇华还得多费点心力,好在大半人都被宁新词难悲引走。
宫殿内略显凄凉,不比外头光鲜亮丽。宫殿内里飘摇的纱帘挂在梁上,窗台积一层厚厚的灰,饶是一只飞鸟进入,白色羽毛都得被染成灰色。
看来狗皇帝虽然将这座宫殿留下,但确严令禁止其他人进入这里,常年无人打扫,才导致宫殿成了如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景象。
后院杂草疯长,不知名小野花开得灿烂,角落里竟然还有一片金簪草,也许是从哪里飞过来,灰色的绒毛携着种子,便在此处生根。
曲崇华玩心大起,但挂念着任务,只好当作没见过那金簪草,兀自在宫殿深处探索。
狗皇帝有情吗?当然是有的,但宠妃死去多年,狗皇帝可不是能够保持对一个人的爱这般久的家伙。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
皇帝自认为自己才高八斗有经天纬地之能,但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的家伙最先统一的认知,便是自家皇帝是个蠢货。
他越是在意哪里,不用想,那肯定不是障眼法,而是真的——有极其重要的东西。
果不其然,避开把守宫殿那群人,曲崇华成功发现了工地那中的宝物——
被一只玉燕子指着的匣子。
曲崇华也不知道这仿造的玉燕子是如何飞进宫殿的,但这不影响曲崇华心中对解云歌的夸赞,同样不影响曲崇华打开匣子。
匣子里的东西,同林越山死时手里握着的、曲崇华在王大人家里发现的,一模一样的东西。
木屑,或者说,非常小的木片。
一二三……曲崇华数了数,这个宫殿里统共存放了三片,足够曲崇华将其复原一半风貌。
快速将小木片收入袖口,曲崇华猫着身子离开。
只要能够从宫殿中离开——
曲崇华面前全是人。
“来人啊,进贼了!”
“是春花——春花来了!”
“小贼,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春花大侠行窃时没有半点特色,但偏生追逐春花大侠、妄图得知他真面目的家伙数不胜数。夜路走多见鬼,曲崇华用春花的身份行窃不说上前数,至少也是上百,倒还真叫他们琢磨出一套独特的辨认法子。
就像狗见到肉骨头、老鼠见到大米、贪官见到银两那样,别人都不知道它们如何辨别,但它们确实有自己的方法。
曲崇华再一看,宁新词和难悲皆紧随侍卫其后,没被抓捕。原来这群家伙不知为何竟然放弃追捕集体回归,半点不理会他俩。
训练有素的侍卫们没有声音,速度也极快,连曲崇华都没能意识到他们的接近。
“走!”
左右已经被发现了,还不如赶紧逃跑,省得暴露真实身份。曲崇华高声下令,与难悲、宁新词一同……
不对——因为只需要引开侍卫,宁新词服用的药物数量并不多。此时恰恰好撞上,药物失效!
药物对身体的损伤不可逆,宁新词从来小心翼翼地使用着,但最近她察觉到大限将至,便也放开了药物的使用,宁愿做个饱死鬼,也不愿意糊里糊涂过完最后的时日。
现如今,更加凶猛的反噬遍及她全身!
饶是幼时经历过人食人,宁新词也差点被席卷而来的痛楚疼晕过去。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僵直,侍卫们已经团团围住宁新词,不让她轻易撤离。
他们手持武器,装备精良,就要让宁新词就地伏诛。
不能伤到家人。
情况危急,宁新词只剩下一个念头。
“你们先走!”
难悲还想下去救她,却被曲崇华一把揽住。
“别犯傻,不想死就走!”
难悲一脸疑惑被他拐走,余光里,瞥见宁新词掏出一把红豆吞了。
红豆?!
“那不是剧毒……”
“没办法,宁新词她毒入骨髓,以毒攻毒嘛。”
老仵作开的药方,也是这么些年下来最好用、能够最大限度演唱宁新词清醒时间与寿数的方子。
“不用担心她。与其在这儿挂念她的安危,还不如多给那些守卫念往生咒。往生咒是你们和尚念的不?”
曲崇华轻功了得,一路上风驰电掣,一眨眼来到宫墙外,还没忘记留下记号方便宁新词找来。
难悲不语,倒是真的蹲下身来,开始默念往生咒。
不多时,宁新词出来了。
裹挟着一身的血腥气。
曲崇华赶紧给人扶着,抖擞出绿豆就塞进她嘴里。
“东西拿到了?”药物还在发挥效果。
“嗯。”曲崇华道。
小木片,已经收集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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