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崇华心思多,会防人,向来不与自己的家人——称意坊老板和另二绝交心。
与被捡回来的宁新词林越山不同,曲崇华乃自发找到称意坊老板,在她门下学习的。
彼时小小一个豆芽菜,顶着张煞白的脸清瘦的身子,说要跟在思齐田身边。
思齐田一眼就看出这小孩身上有秘密。
但没关系,秘密不代表危险,只要他们都不满皇帝的统治,他们就是最好的同盟。
思齐田将曲崇华收为了养子。
那时她手下还没有养女,便也能够全心全意教导这小子,奈何曲崇华不知从哪里学来一身坏脾气,叫他休息,表面上应下来,砖头又去练功。
思齐田一生气,就将他送去了风停寺,要老住持好好管教。效果不错,再接回曲崇华时,曲崇华身上已没有那恨不得将天捅破的气势。
不过变的也就是气势而已,曲崇华仍旧不服管教,永远不知疲倦地练着,仿佛源源不断逝去的时间长河中,有猛鬼在追他一样。
“臭小子,对你掏心掏肺,你却不肯告知来历。”偶尔空闲时,思齐田会这样说。
曲崇华张嘴就来:“其实我是皇帝流落民间的血脉,我的母亲乃一户农民的女儿,皇帝微服私访时与她欢好,便有了我。奈何娘亲发现她已有身孕时,皇帝已潇洒离去,徒留我娘亲辛苦拉扯我长大。我自小浸润在对皇帝的恨意中……”
“你这番说辞已经是第三遍了。”
曲崇华换了一个身世:“其实我是燕家之后,那年狗皇帝屠我满门,忠心耿耿的老仆用他的孙儿与我交换,孙儿死在皇家侍卫刀下,而我假借他孙儿的身份活了下来。为防止皇帝起疑,我不得不隐姓埋名。”
“你继续编吧。”思齐田反正是不信的。
后来思齐田手下的人越来越多,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难免将分配给曲崇华的注意力减少。
而曲崇华,始终没有告诉她自己的由来。
总而言之,只要目的相同就好。
狗皇帝暗中收集木屑这事儿,思齐田早早知道。身为称意坊的老板,她的门路数不胜数,暗中进行着动作,竟然还真叫她抢在皇帝之前,夺得了两块木屑。
天知道曲崇华被宁新词领着,拆开她的琴看见木屑时,曲崇华有多么震惊。
宁新词的古琴基本不离身,除非到了送古琴去保养的时间,又或者需要隐瞒身份去办一些事情。古琴在宁新词手上的作用无穷,上能奏乐,下能杀人。
古琴材料特殊,刷过一层油,不怕浸润血迹。
曲崇华从来不知道,原来这琴拆开之后,还能原模原样恢复。
而就是这古琴里,放着被太后、皇帝和曲崇华三方所争抢的小木片。
足足两片诶。
称意坊老板思齐田,与太后关系匪浅,然而狡兔死走狗烹,她不可能不给自己留下后手,向来这小木片,就是她用来威胁最后胜者的手段。
如果是太后获胜,思齐田便能用小木片投诚,换一个后世安康;
如果是皇帝获胜,思齐田便能拿捏住皇帝的把柄,除非皇帝能够找到曾经名扬一方的杀手,否则不能对思齐田动手;
如果是曲崇华获胜,思齐田便能奉上小木片,给曲崇华卖个好,让曲崇华名正言顺。
因为事关她未来的生活,所以思齐田没有告诉曲崇华。
毕竟曲崇华也在她的算计之中。
“为什么她告诉你不告诉我?”
宁新词睨他一眼。
曲崇华改口:“为什么娘亲告诉你,但不愿意告诉我?”
“娘亲”一词在曲崇华舌尖打转,说出来时略微带了些不情不愿。
还能为什么?
宁新词眉眼低垂:“因为你不会撒娇。”
思齐田共有三名养子,一名养儿曲崇华,最早来到称意坊,年岁最大,自主投奔;两名养女宁新词林越山,两人之间隔了些年份,宁新词最小。
但宁新词最会撒娇。
人老了,看见新生的力量遍止不住心生怜爱。宁新词捏折思齐田的衣袖,摇摇手软软声,思齐田就溃不成军了。
曲崇华来的最早,按理来说与思齐田感情应当最深厚,实际上也是如此。可惜曲崇华看似外露,实则是个烫熟了的鸭子半天张不开嘴,别想在他口中听见一句表明真心的话。
唔……或许在解云歌床上的时候能够听见?
总而言之,因为曲崇华从未告诉过思齐田他的动机,所以思齐田不会将所有的东西都告诉他。
人总要有点自己的底牌,想要知道别人的底牌,就得拿真心交换。
不过凭借敏锐的嗅觉,思齐田知道大夏皇朝又有大事发生,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估计得换一个。
于是离去之前,称意坊老板告诉自己最信任的养女,可以将东西交给那个小没良心的了——如果他来问的话。
“也就是说,我不问,你就不给?”
宁新词点头。
是这样的没错。
这件事情思齐田只告诉了宁新词一个人,饶是林越山,都不知道宁新词竟然随身携带着木屑,也不怕招来杀身之祸。
鹤唳楼的鬼可不是好惹的。
话又说回来,那些鬼加起来,也不一定打得过一个宁新词。
谁叫宁新词是天才呢,若非幼年的惨痛经历损坏了宁新词的根基,她这会儿的功力应当深不可测。
曲崇华摩挲着小木片,心下明了这两块儿该摆放的位置,转而收进袖中。
“老板……娘亲,她有说最后一片在哪里么?”
这个还真有。
宁新词回想了一下,离开之前,思齐田满脸的愁容又一次浮现在宁新词脑海中。
宁新词垂下眼眸。
“我不记得了。”
毒浸透了宁新词的五脏六腑,给宁新词的记忆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
曲崇华并未怀疑,只是叹气,感叹自己又需要跑上一圈,打听打听最后一块小木片的下落了。
曲崇华少有如此认真的时候,宁新词上回见他不停转时,还是五年前。
宁新词更犹豫了。
“还是告诉你吧。”她说,“你相好,解云歌,他那儿,懂?”
曲崇华懂,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立刻道谢,尔后往解云歌府上赶去。
解云歌永远在他的府上,忙碌着宫中送过来的折子,忙碌着伪造皇帝的口吻,与这些说废话的官员们虚与委蛇,有时候还得忙着招待曲崇华。
这会儿就是那个“有时候”。
没有人拦曲崇华,曲崇华一路如入无人之地,畅通无阻地来到了书房。
这次他看也没看那些折子。
解云歌抬头看他一眼,并未奇怪他的到来。
“坐。”
曲崇华坐在解云歌对面。
把解云歌的砚台挪走,解云歌没反应;把奏折拿走,解云歌没反应。
曲崇华想不明白。
解云歌从未对那个位置,亦或者当年的事情表露过一丝一毫的好奇。
“小木片?”曲崇华道。
解云歌点头,“最后一片在我这儿。”
“位置?”
“我这儿。”
“……我说小木片在哪里。”
“我这儿。”
翻来覆去,解云歌嘴里就这么一句话。
曲崇华站起身,“那我自己去找了?”
“去吧,我可以派些人手给你。”
曲崇华浩浩荡荡领着宰相府上的所有人去找小木片,然而一无所获。
灰溜溜地回到书房。
解云歌放下奏折,再次邀请曲崇华坐下。
“在哪里啊?”
解云歌打定主意先不理他。
“告诉我嘛。”曲崇华采用攻势,撒娇。
解云歌往日最受不了曲崇华这一招。
这会儿也是一样。
解云歌叹气,道:“会给你的,你且稍等。”
解云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说等一等,曲崇华便等。
“炖着的鸡如何了?”解云歌问府上下人。
“已经好了。”
解云歌微微昂起下巴。
“吃饭。”
·
明明曲崇华心里忙着收集小木片,而解云歌手上就是最后一块。
按理来说,曲崇华这会儿大可以将解云歌按在地上,众目睽睽之下轻薄他,用各种非人的、让人羞涩的手段,强逼解云歌交出小木片。
反正曲崇华知道,解云歌不会生气,府中的下人也不会对他动手。
这里分明是解云歌的家,却偏偏把曲崇华当主人。
但可能挂念着解云歌的与他的情谊,曲崇华还真就乖乖坐到院子中,吃起了餐食。
鸡汤很不错,鸡肉炖得软烂,入口即化,汤里泛着丝丝甜味。称意坊的赵大厨都不见得能够做出做出这般符合曲崇华口味的鸡汤。
尽管想尽快拿到小木片,但眼前的美食也不容辜负。
“所以呢,为什么要将我留着?”曲崇华边喝汤边问。
解云歌没有莫名其妙强行要曲崇华滞留的时候。
每每要求曲崇华留下来时,要不,是曲崇华受伤了需要静养;要不,是曲崇华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东西,不得不避避风头。
这次曲崇华没受伤,只能是解云歌让他避风头了。
我又惹到谁了呢?
曲崇华将怀疑的对象放在狗皇帝身上,又放在太后身上。这两个人就是当前他最能得罪的家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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