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瑞莎关上门取来药匣，等待协同维尔拉。迪莉娅只留下必要衣物，其余尽数脱下。
维尔拉轻轻揭开草草处理，因迪莉娅无所谓再次染血的纱布。她张嘴想要斥责迪莉娅，却又无声闭合。
迪莉娅背部上大面积的淤青和手臂长的血痂交错。她的肩膀被贯穿，手指长的剑伤和无数淤青遍布全身。
维尔拉沉默处理伤口，瑞莎在旁帮忙。维尔拉的手法熟练而轻柔，但处理到最后，她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她强迫自己稳住手，打上最后的、难得丑陋的蝴蝶结。
血腥味在卧室蔓延，沉默在肆意彰显着存在。
“姐姐，说句话好吗。”迪莉娅率先忍受不了寂静，却又不敢看维尔拉。
“瑞莎，出去一会儿好吗。”维尔拉的声音略微沙哑。
“是，小姐。”瑞莎端起变红的水盆离开，关门时看了卧室一眼，两人之间的沉默如有乌云压顶。小姐今夜又将注定难眠。
“你抱我的时候有血腥味……”
“什么？”迪莉娅向维尔拉看去，维尔拉已经泣不成声，泪珠如线滑落，“姐姐！”
“你问我为什么能识破你的谎言，因为你那浓郁香水都遮不住的血腥味。迪莉娅，迪莉娅，你怎么敢！”维尔拉猛然举起手，却又停在空中。
“对不起，姐姐，”迪莉娅牵过那只手，将脸放于那掌心蹭了蹭，好软好香，“是我违背了约定。”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吗？他们不敢…不敢下狠手的。”维尔拉手指微微蜷缩，抽回手转身，不愿让迪莉娅被她影响。迪莉娅现在应该很累了。
“是，他们是不会，但，父亲……我得要更有价值，得要让他们不敢欺负我们。喜爱和价值，父亲总会选价值。”
科斯特还年轻，尚不懂得拉拢人心，他的高傲也不容许他拉下脸面。他少有主动帮助迪莉娅，帮助迪莉娅改变处境。
但迪莉娅想要姐姐过的更好，让艾米丽不再蔑视姐姐；让默文不敢给她难堪，靠姐姐给予财富默文财富，才不再针对她；让菲利克斯不敢侮辱维尔拉。至于米丽，菲利克斯的狗罢了。
维尔拉闭眼叹息，“这么多年我都这样过了，你又是何必呢？”
“姐姐，看看我，摸摸我，抱抱我好吗？我好痛啊。”迪莉娅回避问题，摇着维尔拉的手。
“答应我，在和平的情况下保护好自己。”维尔拉无奈回身，避开伤口虚虚抱着迪莉娅。她总是对迪莉娅没办法。
维尔拉早已停止了流泪，与其说是伤心，不如说是被气着了。迪莉娅一撒娇一低头，她就什么火气都没有了。
“好，姐姐知道的，我最听姐姐话了。”迪莉娅拭去维尔拉的泪痕，用头不停蹭维尔拉脖颈。
维尔拉被蹭痒无奈，“安分点，大猫猫。”
八、祈羽
三百一十九年第一月第一日，祈羽节如约举行。
祈羽节是由教廷主办，民众自觉参与，约定成俗的节日。它代表着每年的伊始，是辞旧迎新的日子。
当天十点，全体教士会在同一时间，不同地点举行祈羽仪式。仪式举行时，天使会在信仰浓郁的教堂降下羽毛，以示认可。祈羽仪式是天使羽毛的唯一来源。
数位费瑟共同举行的祈羽仪式和净化仪式，均有治疗身体轻微伤痛和旧疾的作用。同时目睹圣光与天使羽毛被认为是幸运。
祈羽节当日，皇室、贵族和民众都会前往教堂观礼，感受女神抚照。就算不能进入教堂内部，在外面呆着也有逸散的福泽。
圣殿二层观礼区，聚集着掌握帝国命脉的人，及其他们的追随者。一层观礼区则坐着普通贵族，观礼区后方则是站立的民众。
奥西莫差些资格落座二层，但因追随二皇子分得个机会。他只带了科斯特和艾米丽前往二层，维尔拉和迪莉娅就落座一层观礼区。
迪莉娅穿不惯礼裙，穿的是维尔拉为她搜罗的裤腿礼服。迪莉娅眼睛愈发狭长，骨相渐渐分明，身材修长顺畅，体态挺拔有力。搭配礼服不见平日可爱，只余英姿飒爽。
维尔拉不时好奇看看迪莉娅，迪莉娅如今失了可爱多了帅气，让她眼前一亮感慨万千。不知不觉迪莉娅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这般美丽，引人注意。觉得迪莉娅可爱时，绝对是对方刻意为之。啊，若是可以的话，她的丈夫如迪莉娅一般懂得生活情趣，长得清爽俊美该多好。
维尔拉光明正大偷看迪莉娅，迪莉娅则在悄咪咪偷看维尔拉。
维尔拉今日盛装打扮，铂金发丝配着艳红绸带编发盘花，白色花簪点缀其中，耳带碧绿珠宝，项带金色项链，身着齐肩碎花裙，手着蕾丝白手套，脸上略施粉黛。
时为寒冬，维尔拉出现却让人瞧见春暖花开。今天之后维尔拉有了“花中少女”的雅称。
迪莉娅清晨见过维尔拉后红了脸，痴了心，失了神。但她面对维尔拉为她绽放的笑容时，她逃避了。她不敢回应那朵花，害怕惊扰那朵花，却又想要刻录那朵花。
好在，那朵花不计较，拉起她的手启程。
维尔拉和迪莉娅主动落座最后排，迪莉娅在维尔拉的右侧，两人闲聊等待。仪式即将开始，维尔拉凑近迪莉娅再次说起注意事项。
迪莉娅闻着维尔拉带来的馨香，时不时偷看维尔拉，和维尔拉对上视线又匆匆移开。
维尔拉眯了眯眼，轻轻拧了下迪莉娅腰间的软肉，“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
“有的有的，有在听姐姐说话的。”至于认真就不敢保证了。
一层观礼区后面有临时栏杆，栏杆后面是无数站着的民众。距仪式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人群也越来越躁动。
圣殿庄重的钟声响起，王城内的其余教堂同时敲响洪钟回应，弥漫的钟声在整个王城回荡。
十时已至，祈羽开始，鸣钟十响。
第一响，所有人噤声起立，双手合十。
第二响，每位费瑟开始低声吟颂术法，整齐浑厚的和声诉说。
第三响，费瑟缓缓抬头凝望女神圣像。
第四响，术法至半段，费瑟声量加大，辽阔浩大。
第五响，费瑟张开双手向前呈接物状。
第六响，吟颂结束。
第七响，圣光降临，包裹住女神圣像及其前面的巨大绮枕。
第八响，圣光中出现洁白羽毛，缓缓飘落在绮枕上。
第九响，圣光消失，费瑟再次双手合十。
第十响，礼成。
所有人出声祈祷“感神庇佑”，声音先后不定，大小不一。
有权贵声音稳重，有民众声音混乱，亦有奴隶声音微小；有少女声音怀柔，有孕妇声音珍重，亦有老妇声音感激；有孩童声音稚嫩，有青年声音清亮，亦有老人声音颤抖。
神明卧云端，众生具平等。
你我本无差，世俗定贵贱。
迪莉娅第一次参加祈羽礼，感受到的变化非常明显。
当费瑟开始吟颂时，胸口会有股暖意涌现。随着吟颂继续，暖意扩散流经四肢百骸。她全身各个部件似乎被打散，等每个部件都达到最好状态后再拼好。身体毫无滞涩感，行动也更加得心应手。
原来没有酸痛感是这样的吗？迪莉娅不由地舒服得眯起眼睛，人都恍惚了。她现在可以打十个乔！
迪莉娅坐下后，瞪圆眼睛看着维尔拉，使锐利的眼变得可爱，眼中满是难以言表的神奇。
维尔拉眼含笑意，“是的，很神奇对吧。以后我们每年都来好不好。”
迪莉娅小鸡啄米地点头。
祈羽礼结束后，之后是教廷安排的一些观赏节目，有人离开，有人留下。
大教堂除固定合唱圣歌，还有歌剧、交响乐、合唱等多种节目。小教堂则固定有合唱圣歌，其余是否要排节目，安排什么节目自行安排。
维尔拉和迪莉娅边看边小声讨论，在背后嘈杂的人群对比下，显得各外礼貌。
维尔拉的右肩被拍了两下，但望去只有认真看歌剧的迪莉娅。她又疑惑朝左边望去，立马高兴起来，是玛丽！
自维尔拉和玛丽认识后，两人迅速成为好友，常常一起结伴看书或聊天。维尔拉和玛丽说贵族圈的趣事，玛丽和维尔拉谈现下世道如何变化。
圣殿几乎不插手贵族事务，玛丽职位低更接触不到。奥西莫不在家谈局势，维尔拉又不自由无从知晓外界。
玛丽对贵族的弯弯绕绕感兴趣，维尔拉对民众的鸡毛蒜皮感兴趣。偏生两人都是很会讲述的人，这一聊起来就发了狠，忘了情，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你忙完了？一起看歌剧吧。”
“还没有，只是暂时休息一下。”玛丽双手倚在椅子靠背上，弯下腰同维尔拉交谈，“看到你就来找你了。怎么样，我们准备的歌剧不赖吧，我也帮了忙的。”
“很棒，让人目不转睛呢。”
迪莉娅不看歌剧了，开始盯着玛丽看了，“姐姐，她是谁？”
“是我和你说过的玛丽哦。玛丽，这是迪莉娅。”
“你好你好，维尔拉和我说过你，你是个乖巧可爱的好孩子。”玛丽疑惑，但迪莉娅怎么看着不太面善呢，错觉吗？
“你好。”迪莉娅不再说话。
“哎呀，得走了。”玛丽朝某个方向挥手示意，“下次聊。愿女神庇佑你们。”
“同愿。”
“同愿。”
“姐姐，姐姐，你和那个玛丽很熟吗？”
“是好朋友哦。”
“那我和玛丽，姐姐你更喜欢谁一点？”
“好难选择啊，可以都是最喜欢吗？”
“不可以！”
“非要二选一的话……”维尔拉拉长尾音停顿，做思考状看迪莉娅反应，“哈哈哈，当然还是你更重要哦。”
维尔拉真诚地和迪莉娅对视，笑语盈盈柔情似水，“因为在你这里，我似乎很重要呢，那么我可不能辜负你啊。”
迪莉娅移开目光，看着舞台语气生硬，“这里好有趣啊，姐姐快看。”
维尔拉笑着微挑眉，顺着迪莉娅的希望继续看歌剧。
欢庆的白日结束，肃穆的夜晚如约而至。书房内，奥西莫处理事务，对面站着被单独叫来晾着的维尔拉。
奥西莫似终于想起维尔拉，“你和圣殿那个费瑟很熟？”
“勉强算得上朋友。”
“以后少去圣殿和那些费瑟交往。我可不希望你像某些人一样被他们蛊惑，放弃贵族身份去做什么费瑟。呵。”
“是，父亲。”
“好了，退下吧，有点碍事。”
“是。”维尔拉恭敬退出书房，带着瑞莎沉默着回到学室。
学室门口前，维尔拉低声让瑞莎告知玛丽，父亲不愿她常去圣殿，下一次见面的时间要推迟了。她说完揉了揉脸，笑着推开房门，迪莉娅已经在里面等着一起看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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