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师弟。”
许洲走到凌清秋身边，看到受伤的凌清秋和被困的玄灵，他一下懂了为什么凌清秋不能按时赴约。
周书灵走到凌清秋身边，瞧见那不断涌出黑气的手臂。
“凌清秋，你的眼睛……”
从方才到现在，她发现凌清秋都僵持在一个位置不动。
他看不见了。
“无妨。”凌清秋只是淡淡回了句。
像是被什么操控着，阵法里的玄灵像发了疯一般挣扎，一边忍着刺痛尖叫着一边逃了出来，直奔秦夫人而去。
她大惊，一步步后退直至被玄灵掐住脖子动弹不得。
“桀桀……桀桀……”
又是这种声音。
许洲觅云挥剑而去，却被玄灵身后冒出的丝丝黑气困住，一旁的凌清秋同周书灵也是如此。
破这黑气并不难，不过秦夫人，许洲心想。
这点时间足够她死一百次。
“夫人——”
秦公子随手抓了身边的木棍朝玄灵而去，却反被弹开数米之外。
“相……公……”秦夫人望着倒地的相公，此刻她被掐的快喘不上气来。
眼泪无声划过，她看着面前那只丑陋的玄灵，和自己曾经最爱的姐姐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姐……姐……姐姐……”
她的声音逐渐变轻，仿佛不断漂浮在空中的微尘。
“桀桀……桀桀……”
玄灵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它突然松开手，捂着头。
被扔在地上的秦夫人像是得到了新生，她大口地喘着气，急得咳了起来。
“夫人，夫人。”
秦公子立刻赶到自己娘子身边，让她依靠在自己身上。
玄灵身后的黑气忽然收了回去，四人不解，这种行为怪异的玄灵他们以前从未遇见。
玄灵静默了一会儿，又恢复回刚才的模样朝他们而去。
“姐姐，不要！”
秦夫人扯着嗓子朝那玄灵喊着。
玄灵仿佛听进去了，它停了下来。
被扶起来的秦夫人推开夫君的手，不顾许洲他们的阻拦一步步朝玄灵走去。
“姐姐，姐姐，你是恨我的对不对。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就不会跳进水里，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就不会变成那副样子。”她停了下来，抽泣着。
“我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如果，如果你真的那么恨我……”
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继续向前走去。
“杀了我。”
她低下头，捂着胸口，眼泪如豆儿般落下。
“姐姐，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场景仍旧在我脑海挥之不去。”
如果那日我不贪玩，不掉进水里。
姐姐，是我欠了你
过往种种再次在脑中浮现。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玄灵，看到那丑陋的模样，她不禁又红了眼眶，就连鼻尖也染上了一点红。
那么爱美的你，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她闭上眼，颤抖着开口:
“杀了我。”
“啊……啊……”
玄灵此刻发出了与先前不一样的声音，而且这次的要比方才更加清晰。
它退后几步，肉眼可见地颤抖着。
秦夫人感受不到想象中死亡的恐惧，她睁开眼，见到自己和玄灵的距离变了。
它退步了。
她眼中蓄着泪，抽泣地喊着:
“为什么不杀我，你不是一直都恨我吗？现在我在你面前了，姐姐，姐姐！”
她愈发激动地朝前走去，逼得那玄灵连连后退。
“为什么，姐姐，你明明是不肯放过我的，就连你走后那几天都要夜夜到我梦中缠我说要报复我。
姐姐，你到底想怎么样，为什么，现在我在你面前了你却要放过我。”
明明我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她哭倒在地，秦公子见状要上去扶她。
他看着身旁那哭得晕头转向的娘子，望着那玄灵，壮着胆子朝它吼:
“要杀要剐冲我来，不要伤我娘子！”
听后，玄灵再次发出了“桀桀”的声音。
“她是不是有话要说。”周书灵看着。
“先前她一直发着这样的声音，我不明白它到底要说什么。”凌清秋答。
“如果她们能交流……”周书灵看着觅云。
许洲也看向觅云，她立刻领意，朝怀里抽出几张符咒，口中念叨着什么，随后撒向周围。
通灵符，多用于生者见逝者。
觅云将通灵符范围扩大，这样不仅她们可以沟通，就连一旁的他们也能看见。
众人眼前白光一现，再睁眼时，却是另一副场景。
“这是哪儿，秦夫人呢？”
周书灵打量着周围，茂密的花草，精致的凉亭，还有一棵粗壮的树。
“后院。”
秦公子脱口而出，因为他和夫人的相遇是源于那一棵树。
“在那。”
许洲朝远处的池塘一指，众人望去。此时秦夫人站在池塘的一边，秦公子见状以为她被控制了要轻生想朝她冲去。
“秦公子，我们在尊夫人的回忆里，不能鲁莽行事。”
许洲拉住他，示意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后果自负。
他们就在不远处看着，看着在水里挣扎的那位和秦夫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眼见就要沉下去。
此时，一位看着与之年纪相仿的少女不知从何处跑出来，见状，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不要！”
秦夫人像是受到了惊吓，她上前想去拉住少女，却扑了一场空。
“大小姐！”
跟在少女身后的那群老嬷嬷叫着。
“来人啊，大小姐二小姐掉水里了，快来人啊——”
“妹妹，手……”
少女企图抓住妹妹，可此时妹妹早就没了动静，身子逐渐沉了下去。
少女露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沉入水中。
不久，溺水的妹妹被一块木头托了上来，救人的少女却不见了。
画面一转，妹妹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救人的少女却变成了人尽皆知的傻子。
她衣衫褴褛地在园里跳着舞，吓到了来自远方的客人。
“姐姐，姐姐……”
妹妹看着姐姐被家仆拉走，哭着要追过去，却被身边的嬷嬷拉住。
那日后，妹妹在房中独自伤感，她太想姐姐了，所以悄悄地带人去看姐姐。
“姐姐，不要！”
她看着一向开朗乐观的姐姐变得暴躁起来，拿着刀要砍她身边的人。
她拿身体去挡，最后被划伤了胳膊。
画面再转，妹妹家中挂上了许多红绸。
她出嫁了。
不久后，姐姐去世了。
到此，秦夫人的回忆全部结束，而在这从未出现过的玄灵，此刻却现身了。
秦夫人瘫倒在地上，看着它，放声地哭着。
“幺儿。”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秦夫人抬头，眼前的不再是没有五官的玄灵，而是一位黄衣少女。
“姐，姐姐？”
她看着那位少女，熟悉又稚嫩的脸庞，不禁上前抱住她。
“幺儿，莫哭。”
少女抬手要擦去她的眼泪却扑了一场空。
她的手在成人的妹妹面前显得格外小。
“幺儿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她不禁失笑，看着她盘起了发，声音里染了几分担忧:
“你过得还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半蹲在地上的秦夫人皱起了眉，哽咽道:
“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要怪我吗，怪我害你变成了这个样子，怪我让你失去了本该有的生活。”
她捂着脸，止不住的抽泣。
“姐姐你就不能自私一点吗？像走后那几日到我梦中一样，说着报复我让我把命还给你。”
“我吓到你了，对吗？”
少女就这样看着，她想拿开秦夫人捂着脸的手，替她抹去泪水。
“从水里救了你后我一直浑浑噩噩，直到死后才知道自己生前成了别人眼中的傻子。
幺儿，我生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你。 ”
她看着泪眼潸潸的妹妹却无法替她撩开散落在眼前的发丝。
“我执念太深，入了你的梦反倒不受控制了。我误以为自己伤了你，所以才会反复入你梦确认你安然无恙。怎知反倒将你吓出病来，说起来，也不怪你怕我。”
“姐姐你不怪我吗？”
少女苦笑着，举起手对着空气假装轻轻捏了她的脸，一如儿时。
“怎么会怪你呢。”
她弯了弯眼角：
“姐姐永远都会保护你。”
因为我们是至亲，血脉至亲。
她紧握双手。
过去与现在仿佛重叠在一起，少女眼前看见的不再是什么夫人，而是那个整日跟在她身后的妹妹。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秦夫人的姐姐入她梦中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保护”。一直要说保护妹妹的姐姐先一步离开人世，自然是放心不下的。
一朝梦醒。
少女径直走到凌清秋身旁，取出留在他手上的黑气。
“对不起，黑气我已经取走了，用不了多久你的眼睛就会好。”
周书灵看着她，认定她的出现绝不是一个偶然，于是问道:
“你先前去了哪儿，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不记得了，仅存的记忆除了生前就是醒后。有个人他说我妹妹有难，借了力量给我，我就来了。
我知道妹妹前几日被攻击了，以为你们是一伙的，所以才会把你们看作坏人。”
话落，少女的身体开始发生异样，逐渐变得透明起来。
“姐姐，怎么会……”
秦夫人着急上前。
“她已经去世很久了，因一股执念变成了玄灵，之后可能是被人控制了才变得我们见到的那番模样。
通灵符让你们得已再见，她执念已消，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现在的她不过是一缕孤魂，普通孤魂自然是不能在这世上游荡多时。”
觅云从怀中拿出一张往生符。
“她如果一直以孤魂的形态游荡在世上，最后的下场只有灰飞烟灭或再次变为玄灵被有心之人利用。”许洲朝秦夫人解释。
她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走到少女身边蹲下道:
“姐姐……”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来生的话，就轮到你照顾我了。”
话落，她朝觅云对视一眼，一笑。
符箓随着点点萤火消散在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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