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纷至沓来。
——“婷婷……我真想，杀了他。”
——“你又犯病了……A大没有那个人！！”
——“吃了它吧，会好受点。”
苛刻扭曲的成绩排名，一模一样的翅膀涂鸦，枕头下掩藏的纸条，深夜无助的哽咽，饱含痛苦的诅咒……
——“三更月，中庭恰照梨花雪。梨花雪，不胜凄断，杜鹃啼血……”
三更夜，明月当空，庭院梨花似雪。我对你的思念是那么凄然，仿若杜鹃啼血……
你真的只是在担忧考试吗？
你在……思念着谁？
女孩儿的哭泣夹杂在风中，那隐忍的，克制的，压抑的声线下饱含的莫大的热烈的情感，在这一刻喷薄而出。
阴天忽然变了，一轮苍白圆月悬挂高空，闪屏卡顿，阴天出现，忽然又是夜晚，极不稳定，往复几次，最终定格在那轮圆月！
月光惨白地打在众人脸上，NPC的脸愈发模糊。
高婷和苏华诧异地抬起了头，“这是……”
错了。
她忽略了纸条的内容。
那个‘他’根本不是压在‘形’头上的人，‘他’是她……爱恋的人啊。
为什么“婷婷”说“他”不存在，为什么“形”想杀了“他”？
“因为你害怕。”辛彤抬头看着明月，“你喜欢上了一个人，爱情会影响你的心绪，你控制不住……继而影响了你方方面面。”
“我猜你是个没有后路的人，也许没有人能为你兜底，所以成绩对你来说才异常重要，因为当前的你能做的只有这些，只有保持好成绩才能考上A大，才能拥有更光明的前程，因此你压力很大，给你压力的老师和同学就相当于会吃.人的怪物，一旦考砸了他们就会把你‘吃掉’。”
系统音忽然响起，仿若一把反光的利刃从天而降，刺入每个人的心脏，高婷和苏华不可思议看向辛彤，空气刹那凝结：
【生存者辛彤主线任务解锁25%……】
“你喜欢上了‘他’，纸上爱心就是你对他的表白。但我猜你没说出口，要不然就不会把纸条揉成一团丢在枕头下——因为你不敢承认你喜欢他这件事，你怕影响成绩，对吗？”
【生存者辛彤主线任务解锁46%……】
“你生长的环境一定很痛苦，因此你面对不确定的情形——下意识是逃避，是偏激。你恨不得杀了他，所以‘婷婷’手上会有枪，枪便是你具象化的潜意识，但其实你真正想杀的是你自己吧，否则‘婷婷’怎么会说死亡才是你唯一的解脱呢？你甚至恨不得他是你的幻想，所以‘婷婷’手上才会有药，吃了药就好，未免太异想天开。”辛彤轻声嗤了一声，“后来那个人应该是离开了，于是你又开始想念他，所以在曾经的表白纸条上写下了这首诗。”
【生存者辛彤主线任务解锁75%……】
“学业，压力，暗恋，加思念，你太痛苦了，所以才在书本空白处画上翅膀涂鸦。你想长一双翅膀，飞向天空，从此解脱。”
【生存者辛彤主线任务解锁96%……】
辛彤的声音平静冷淡，与机械冰冷的系统音交错纠缠，升向无尽的夜空，飞入苍白圆月。
月光洒下照亮整个校园，某处高耸的教学楼，玻璃窗内，学生们奋笔疾书埋头苦学，笔尖摩挲纸张发出交织的沙沙声，窗边扎高马尾的少女正在做题，正拿某个练习册时，一张皱巴巴的纸被带出，飘落在地上。
少女一顿，直直看着那张不起眼的纸，半晌俯身，斜落的马尾辫正好遮住她晦暗不明的神情。
白纸上，黑色签字笔画的爱心无声呈现着。
她注视着这简笔画良久，嘴唇微微抿起思绪忽然飘了很远，某个身影渐渐从脑海里浮现。
“这道题还有这种解法。”
“我听说你喜欢吃这个，专门给你带的。”
“下雨了，我有伞。”
“……”
他的笑容，他的声音，他跳跃时阳光下晶莹的汗水，睡觉时被压得斜飞的碎发，看向她时总是发光的眼睛。
——琥珀色的。
一桩桩，一件件，一幕幕，如电影放映在她脑海。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少年挺拔的身影深深扎进了她心底。
也许是在这道气息第一次轻轻靠近她时。
蝉在树上鸣叫，阳光洒在树叶，投下斑驳的影子。自由活动的体育课上，她蹲在体育馆后门的石凳上思考着题目，额角渗出的细汗滑下脸颊时带来微许痒意，这道题她错了几次，一直没有完全攻克，以至于她一看见它就烦躁。
忽然背后一阵清风，送来一阵森林细雨般湿润清凉的气味。她一怔，连忙转头，眼前好像飘落了什么东西，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
“树叶在你头上。”少年笑着说，他拿着把试卷折的纸扇，指了指头顶，一片树叶悠然飘下。
少女认出了他，是新来的转学生。
“你……”她想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这一切话语都随着少年接下来的动作堵在了喉咙。
“你这道题好像跟我的思路有些不同，能说一下吗？”少年说。
他蹲下身，与她处于一处水平线上，指着那道她一直没有攻克的难题。
身后，纸扇缓缓摇晃，微风轻拂后颈。
她看着他，刚想说话，却被他一带，稀里糊涂看向了题目。
他们轻声讨论着，题目就这样被解开了。
解开的一瞬间，她笑了，转头，措不及防跌入一双笑眼，在细碎的阳光下，宛如剔透的琥珀，清晰倒映着她的身影。
刹那间，风静止了。
她的心脏在狂跳。
自那以后，黑板旁边有少年的背影，书本翻页有少年的指尖，隔着人海有少年的声音……就连考试排名表，少年的名字都比别人的显眼。
她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好学生，每次自习课都秉持着绝对不浪费时间的理念，却在那次后无数节晚自修眼睛不再专注在题目上，而是轻轻移向了那个方向。
——那个方向，他在看书。
倏尔，他的头一动，两道视线碰撞，无声的火花在空气中炸开，还没看清那双眼睛，她就仓皇逃走。
空气好似活了，像条软.舌头，软软绵绵缠在身上，不由自主地发烫，裹得心脏四肢也变得软绵绵的。
一朵黑色爱心绽放在笔尖。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切异样在看向试卷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少女心脏瞬间被无名的恐慌攫住。
——她成绩没有明显下滑，却比她估计得要少一点。
怎么会？她想，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明明不该错的，是哪里出问题了？
——她忽然想起，是填涂答题卡时突然想到了他的身影，就这样稀里糊涂填错了答案。
这是她第一次犯这种低级错误。
但却仿佛一道警钟，敲醒了沉溺在酸甜海洋的少女，她再次回头看向他，眼神却再不是纯粹的羞涩和暗恋，而是夹杂慌张，隐藏着对未来不受掌握的恐惧。
她家庭情况不好，她身后只有她自己，为了前途和未来，她绝对不能出错，绝对不能输，绝对不能失败，哪怕这只是一点点差错。
——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所以当再次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相撞，她眼睫颤动，舌根陡然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胸腔里的心脏仍然不受控制地狂跳，她却抬手，按住了心脏跳动的位置。
她渐渐与他拉开距离。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似乎没有那么明亮了，渐渐暗淡下来。
注意到的一瞬间，真难受，她想，真难受，为什么？为什么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要是……要是他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就好了，哪怕他只是我的幻想呢？这样牵动我的心神……主宰我的所有情绪，不，我不该被旁人主导的，这样的我……这还是我吗？
——不行，不可以，失去掌控这种事情……绝对不可以。
如果可以杀了他，就不用担心这件事了。
真想，真想……杀了他。
少女眼眸深沉，翻涌着无数复杂的情绪。
少年应该也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有一天，他告诉她，他要回去了。
“回哪儿？”她问。
“回首都老家。”少年说，再次看向她，一片沉默中，风忽然起了，他说：“我走了。”
风吹落树叶，纷纷扬扬飘落在地上。
她看着那道消失在校门口的身影，眼眶突然一酸。
风拂起她的头发，好像把她心里的某根细线也拂走了。
那是一个没有少年身影的晚自修。
窗外月光苍白，映照在池水上仿佛跳跃的梨花，雪一般的刺目。她从日记本里翻出那张白纸，极轻极缓慢地写下——
“三更月，中庭恰照梨花雪。梨花雪，不胜凄断，杜鹃啼血。”
“王孙何许音尘绝，柔桑陌上吞声别。吞声别，陇头流水，替人呜咽。”（注）
落笔的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他凑近她解题时指尖的温度，指尖触碰的刹那，如受惊的鸟儿一样飞开。
她握着笔，忽然想，如果我能有一双翅膀，是不是就能解脱？
思绪落笔，少女抬头看向明月，笔尖鸟儿展翅高飞。
鸟儿飞入圆月，倒映在辛彤眼眸。
一道少女身影忽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她扎着高马尾，穿着校服，面孔模糊，身后，伫立着同样看不清面容的NPC。
一行小字出现在少女头顶：
【副本BOSS：求而不得的你】
高婷和苏华齐齐愣在原地。
“你全说对了。”少女“盯”着辛彤，缓慢开口，声音残留着哭泣后的喑哑，随着她的话，一股不容忽视的威胁气息从她身上渗出，随着空气分子的运动爬上每个人的脊背，令人毛骨悚然。
高婷和苏华甚至忍不住开始发抖，这个副本里竟然还有BOSS，本来这个副本的NPC就够恐怖了，现在还来一个BOSS。不用想都知道，BOSS肯定是副本里最强的。
BOSS要干嘛？要杀了他们吗？怎么办？他们还能活下来吗？
高婷和苏华目光下意识看向辛彤。
辛彤站在少女对面，平静地看着她。
二人身高体型很是相似，又穿着同样的校服，面对面时仿佛是彼此水里的倒影。
“可是我不想让你们出去。”少女说，“留下来不好吗？”
话音落下，所有NPC手上凭空出现一模一样的手枪，“咔哒”无数道黑森森的枪口对着三人。
注：仍是宋代贺铸《子夜歌·三更月》
小说仅供娱乐，也有一定夸大，首先不能因为成绩下滑对暗恋对象起杀心，其次要响应国家号召，合理安排时间学习，学习时认真学，休息时好好放松，保持心理健康，做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新时代好青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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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一中学（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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