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月作为净化为主的祭司,深谙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个道理,所以一直都有在研究恶魔学说。
已知最早和恶魔定下契约的传统,是来自已经灭亡后再建的流沙国——也就是之前和释地藏互通往来的国师所在之境。
那里的人一开始是因为长期居住在漫天黄沙中,各方面的发展都很落后,尤其是医术方面,人生了病医不好,就求神,神不理,就求鬼。
地下的鬼想从地狱出来,只有和人类结契这一种方法,双方互惠互利,最后竟把这种邪术发展成了地域特色。
传说曾经的流沙王结契了一位非常强大的翼魔,并且利用翼魔的力量屡战屡胜,于是生出了想要征服九国的想法,当然,最后的结果是——发现自己打不过翼魔的其他八国联合起来,把这对好兄弟一起踹下了地狱。
后来上位的流沙王,是八国协商一致后扶上位的傀儡国王,一举一动都要经过八国的王们共同同意。
虽然招来了百姓的不满,但傀儡国王在位期间,流沙国的经济和贸易飞速发展,渐渐的,老百姓也不用求神拜鬼找恶魔了。只是这个擅用邪术的名头依然在。
虽然流沙王在身为王的尊严上可称失格,但他确实给流沙国的百姓带来了更好的生活。有好事者在史书中留评:这个流沙王长得都和原住民不一样。
人们得从历史中学到教训,而这段历史的教训就是:和恶魔结契的人,终将给这个世界带来混乱。
蜘蛛已经是一众引发过骚乱的恶魔中影响较小的一位,千年时间里都已经杀了将近一万人。更别提那些史书有名,臭名昭著的恶魔,因它们的恶行而破碎的心,死去的人数不胜数。
而琉月在想的是,珀金一定也是恶魔的结契者。从蜘蛛恶魔会被他的异火吞噬就可以看出,他交换的,或许是死而复生的能力。只要每一次他死后,体内熊熊燃烧的火焰能够吞噬等量的生命,他就可以再次复活。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琉月就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罪过,他竟然答应放走一个这么危险的家伙。
然而此刻,他看着在不远处正在给释地藏盖被子的珀金,却很难把这孩子和那些恶魔联想到一起。
琉月心里一惊,这人和他不过萍水相逢,真要细说,还算有仇。他怎么能因为这孩子比较活泼,惹人怜爱,就对他生出恻隐之心呢?琉月说不清楚,他总感觉珀金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似乎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曾在他们的命运中发生,不过既然记忆没有明确,那么就只是潜意识的暗示。
这样的动摇非常危险,琉月非常厌恶这种心不由己的感觉,他握紧手中的十字剑,篝火旁的珀金耳朵十分灵敏,在噼啪的木柴声中听到了细碎的动静,回过头,竟然对着他微微一笑。
“看来您还是认为我是敌人。”珀金道。
“以你犯下的罪行来看,一直如此。”琉月冷硬道:“我同你合作,不代表我就认为你是朋友。”
“那么,请告诉我犯了什么罪,殿下。”
“你杀死了十七个母亲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亲,十七个家庭因为你的利刃灰飞烟灭,这就是你的罪。”琉月起身,剑拔弩张。
“如果这十七个士兵同样摧毁过别人的生命,他们是否也该获刑?”珀金丝毫不怕,反而抬起头道:“我想大个子应该不敢告诉你,这十七个士兵对一群流浪野人做了什么。老实说,他们虐杀陌生人的手段比我残忍不少。”
“一个怀孕的野人抱着她被活生生剖出来的婴儿,指给我那路骑兵离开的方向,并且告诉我,她愿意献出自己的灵魂,以换我帮她们复仇。这是个很划算的买卖,我自然就接受了。”
琉月知道珀金说的不是假话,骑士团里有不少滥竽充数的关系户,他们会利用自己的特权打压甚至杀害手无寸铁的弱者。此事不止一次发生在皇城中,每一次他都会严厉惩处。可是对于蓝席,那些是他同生共死的兄弟,更关乎整个骑士团的荣誉,他总会把事情瞒住,然后私下处刑。
同样是行杀戮之事,珀金的动机,难道不比那些士兵更加正义吗?
“那么我至少也该为了保护其他人之后免于你体内的恶魔杀害,先杀死你。”琉月利落挥剑,空中斩出一道破风之声。篝火旁已经空无一人,珀金瞬息之间,已经闪至琉月身后,却仍然不攻击。
“别开玩笑了殿下,没有谁需要被你保护,相反,正是你辅佐的王们,让人们频频陷入需要被拯救的境地。”
珀金的眼中没有一丝笑意,火光倒映出他的冷漠。
“人民需要王的庇护。”
“他们不是王的人民,他们就是他们自己。”珀金道:“没有谁是属于谁的。”
琉月忽然觉得这话击中心灵,震荡出一些久远的回忆。某一瞬间,一模一样的话语出现在他的生命中过。但是,这句话很快就被母亲否定了,她坚定地握住自己的肩膀,她说:“保护他人不被杀害,不被掠夺的同时,清白正确的活着,这就是你生命的意义,不要怀疑这一点。”
母亲那时的神情是多么坚定,简直就像这世上最最强大的勇者,令他心向往之。
“还有就是,我不想跟你决斗,因为你看起来很难过。”珀金表情严肃。
琉月低下头,珀金发现他竟然在笑。
那笑既是自嘲,又略带苦意。
“你说的没错,但不应该是这个原因。在我弄清到底何为正确的道路前,是我没有资格和你决斗。”
琉月将手放在胸口:“我兑现我的承诺,释地藏需要专业的医官,所以我马上会发送求救信号,请你在士兵赶到之前离开这里,并且记住,若是以后再次犯下罪行,我会亲手处刑你。”
珀金紧握手中的紫月石项链,因为吸取了太多暗物质,原本闪闪发光的紫色宝石变得暗沉。他忽然冲上前,在琉月做出抵抗姿势前紧紧抱住他。浑浊的紫月石在碰到琉月的刹那,变得清明了许多。
“希望下次见面,我们不再是敌人。”珀金在琉月耳边留下这句话,挥挥手,转眼就消失不见。
琉月的手臂,肩颈,和刚才所有被珀金碰过的地方,都还留有和炙热身体相拥后留下的余温。好像珀金离开后,还留给他自己的一部分。
真是奇妙的感觉啊。
琉月觉得心里热热的,同时很别扭,他从小到大,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这样亲密地接触过。他总是被教导如何使用铁石手段对付敌人,却从来没有学过怎么交朋友。
不,太亵渎了,那是个违背月则的杀手,绝不会是他的朋友。
琉月的心很快又冷下去。
忽然,远处传来铁蹄声。
释地藏的古堡被霍霍没了,压在废墟下的释地藏肋骨还疑似断了几根,琉月怕动来动去加重伤势,于是只能在一片废墟中默默给他生了个火堆,让他先平躺着休息。
声音渐近,且声势浩大,很快,几个黑点变成了模糊的人形:为首的当然是思主心切的白雪,它感官灵敏,早就寻到了琉月的气味,所以冲在最前面,撒丫子狂奔。
紧随其后的是蓝席和琉星,他们俩见了眼前此景,立刻关切道:“伤势严重吗?快叫医官上来!”
而在他们之后的,便可以说是来者不善。沉重的铁甲碰撞声,还有招摇的法德王旗帜迎风飘扬,重甲士兵两队列开,最后才是提枪上阵,怒气冲冲的法德王。
他不等琉月解释一句,手中的银枪已经刺到他的脖子前,似是压抑着巨大的怒火问道:“你放走的那个红发重刑犯呢?”
琉月的脑中闪过很多,包括他说谎后可能引发的后果,或者他违背誓言后月会对他降下的惩罚,这些东西和刚才受到的震动比起来,只让他犹豫了一秒。
“死了,殿下。”琉月重复了一遍:“我亲眼所见,他已经死了。”
审讯总共持续了三分钟,法德王挪开了他的剑,只抛下句一切事宜推至皇城再议,便策马倒回。
旦巴在马背上,眼神似有似无地飘向琉月,阴郁的银发美少年心事重重,定是有要事隐瞒。可是,现在她没有工具和场地占卜,也就没有强有力的证据向法德王证明。
“您拯救了释地藏先生,真了不起。”旦巴微笑道。
琉月摇摇头,仍是那副丢了魂的神情,淡淡道:“只是尽我的职责。”
两人虽聊得有来有回,彬彬有礼,可彼此眼中却一丝善意都捕捉不到。
蓝席和昏迷的释地藏同骑一匹马。他算是此次路途中唯一快乐而返的人。血海深仇的敌人死了,保护小王子的任务也完成了,还能护送最重要的贵宾回皇城,简直是满面春风。
而落在队伍最尾的,和其他人一样同样闷闷不乐的,则是小王子琉星,瞎子都能看出他不高兴。
旁的人眼里,善良的王子殿下必然是担忧表兄回宫后会受到严厉惩罚,因此愁眉不展。
只有琉星知道,他不快的理由有些可耻。法德王没有当众迁怒琉月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可他却不断想到,倘若放走珀金的人是自己,严厉的父亲一定不会像今天这样点到为止。
从小到大,一直如此,不管琉月做什么,父亲总是会相信他。
而他自己呢?明明作为亲生儿子,却总是被当成小屁孩对待,而且更令他最难过的是,他越是长大,越是努力,父亲对他成王的期许就越小。
比如他登基后,突然开创的什么狗屁九神会议,明明他自己就是九国之王,凭什么他的儿子却要和其他犄角旮旯国家的继承者一样竞争王位。
若不是琉月长得和法德王太不像了,琉星都要怀疑,他们俩谁到底才是法德王的亲生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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