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人,都是见多识广的佼佼者。可亲眼目睹“九神”降世,却都是第一次。琉月看着眼前神灯中飞出的神,高高在上,审视着彼方自己的化身——压迫感自然是有的,但无端的,竟会让他生出些亲切之感。
“噗咳!”珀金突然跪在地上,口鼻中鲜血喷涌,血不是流出来,而是不受控制的喷出来。金眸中头一次出现如此慌张的神情,乌尤在他体内咆哮:“快跑!”他下意识张开手,想要琉月接住他。
神的压迫感对于其他人来说顶多是惴惴不安,可对于体内真正有邪魔的珀金来说,他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力量冲碎了他体内的器官。这就是九神自带技能,能够碾碎邪魔的『神威』。
尽管乌尤在拼命调动修补,他也还是头一次感到,“死亡”离他这么的近。
琉月也注意到了,他没想到珀金会突然吐血,且比先前每一次负伤都要严重。吓得赶紧抱住他。
温热的血不断流到琉月的手上。他手足无措,几乎忘了怎么止血,换言之,这血流动之快,寻常手段也止不住。珀金因为失血过快过多,甚至没有力气和他说话,琉月只能听见男孩口中气若游丝的乞求:“救救我……我不想死。”
这句话,这个场景,这个人,琉月的记忆瞬间和原主的记忆重合,那种失去最重要之人的至痛,对自己无能的悔恨,强烈回到了这具身体里。
琉月带着珀金逃走了。
只要在神威领域再待一会,珀金必死无疑。且,是无法让乌尤用异火复活的死。
琉月感觉,可能只有那个瞬间,原主的灵魂回到了他的身体,因为他无法控制自己,一路没命的狂奔。等怀中的珀金渐渐止血,他才停下来,才发现眼眶中正在不断溢出泪水。
欸,哭了…?
琉月自己都很吃惊,他是很害怕没错,可流泪?是他算上现世过去的十几年中,发生次数屈指可数的。随着记忆的浮现,琉月恍然大悟,这些泪水,全是原主的身体反应。
这已经不是珀金第一次,死在他的怀里了。
流沙皇宫中,同样在病榻前守候的琉星紧紧握着蓝席的手,蓝席已经醒了,睁开眼便发现皇子殿下正趴在自己身侧睡觉,手捏的太紧,已经淤紫了。
见他动弹,琉星也抬起头,正疑惑嗯了一声。转瞬大喜道:“你醒了!”
得知为了照顾自己,琉星都没有和众王一起讨伐暗蝠,相当于又少了一次在法德王面前证明自己的机会。蓝席大为懊恼。
“这有什么的,我们是朋友啊。”琉星这些才松开蓝席的手,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和骑士团的泥崽子们不同,琉星身份尊贵,法德王对他的严厉,换来的是其他贵族十倍百倍的溺爱。小时候,一众贵族出身的孩子里,他是最淘气,最喜欢恶作剧的那个。
蓝席一直认为,保护皇子殿下就是他毕生的职责,因着这份滤镜,他看琉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的。反正,不管皇子殿下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他能够这样包容琉星,并不代表别人也会这样包容。
“蓝席,你老实说,父皇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让我继位?”琉星脸上露出不安的神色:“琉月和释地藏走的那么近,也许有一天,他会提出让琉月代替我的位置…”
“不会的。”蓝席斩钉截铁道。
“你我都知道,琉月志不在此。更何况,你才是法德王的血脉,只有你体内流淌着古老的王之血。不要害怕,我会永远拥护您的!”
琉星被他的真挚打动,松了口气,苦笑:“有时候我觉得,这世上只有你才是我的朋友,其他人都不是真心的——包括琉月。”
蓝席惋惜道:“如果没出那件事,我想琉月不会像今天这样。”
“不。”琉星语气笃定,换作以前,他可能会流露出后悔的意思,但现在,他无比确信:“那件事只能证明,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在皇城的法德堡,那时彗星公主亡故刚好八年,一切平和安逸,贵族孩子们每天除了固定的课程,就是在这片属于他们的领土上肆意玩乐。
那个时候,皇城流行一种骑士决斗,这种不至于伤人性命,又颇具观赏性的行为在贵族中大受欢迎。
不过这种决斗在民间是违法的,因为法德王听说,承包决斗的商人们为了赢,会从小就训练出一批打手,为了对决足够有吸引力,这些人往往要在擂台上以命搏命,无比残忍。
事实的确如此,但能赚钱的生意是很难根除的,这类决斗还是在进行。
琉星曾经偷偷翻出皇城,和近卫队几个士兵亲眼目睹过一次。
他那时还小,不明白为什么两个无冤无仇的人要那样对待彼此,他看着一个人头部所有的“零件”都被拳头揍出体外。牙齿,鼻骨和眼球脱落出来,更莫说是扑鼻的血臭了。
台下举着赌金,目不转睛的看客们,完全不关心一个活生生的人即将在面前被打死,只关心自己有没有押对宝。气急败坏的,还会挤过人群,几乎把脸凑到擂台上冲着残破不堪的人体怒吼:“快点起来!起来!亏老子还在你身上下注!”
而台后,等待上场的打手们也都各自准备着。他们多是身强力壮的硬汉,偶有体型瘦弱一脸输相的,和这种人对上,赌金虽会有压倒性优势,但也就不会太高。所以,他们这些瘦子面对的基本上都是体格相当的对手。
在这群人里,竟然还有一个小孩子。
不止是琉星,骑士团的人也很震惊。那孩子看上去就和琉星差不多大,还不如琉星高,身上脏兮兮的,完全不是可以上擂台的年龄。他也看见了远处观摩着一切的骑士团,那双已经麻木的金色眼睛,琉星毕生难忘。
他这样的孩子,就算对上场上最弱的打手,也会被对方按在地上活活揍死。而他脸上,却没有将死的恐惧。少年只是在喧闹的人堆里寻了一个僻静地方坐下,呆呆望着天空。
在场的骑士实在看不下去,拔剑上前中断了决斗,赌客们一哄而散,躲在暗处的老板也带着他的打手班子逃之夭夭。
只有那个最小的小孩没有被带上,他揪住自己的衣服,金色的大眼睛盯着骑士团的士兵——然后被抓进了大牢。
这倒是有法可依的。法德王下令,凡是在民间参与这种恶性决斗的,都要被打入诏狱,上面反正是没写小孩子可以豁免。
当晚回去,琉星就做了噩梦。梦里人类破碎的器官散落一地,他自己也被从天而降的巨刃贯穿身体,钉在地面。
惊醒后,一身冷汗。
奇怪的是,没过多久,琉星就看见那个被捡回来的野孩子出现在马厩,帮忙喂马,学着修马蹄。
他问自己的贴身侍女,得知是骑士团团长露海莎请愿将这个小孩儿放出来,让他在马厩学点手艺,将来可以以马夫的身份进骑士团。
一看到他,琉星就浑身不舒服,感觉好像那日的血腥不断重复眼前。若是依照现世的施诚星,不喜欢一个人,不去理他就是了。可偏偏那时这具身体里的,是原主琉星,还是加强加坏版的小琉星。
他所做出的事,就连现在这具身体里的琉星,都感到毛骨悚然。
小琉星发现,这个野孩子每天都会去厨房偷吃他们的剩饭,据琉星所知,嬷嬷每天都给皇宫的仆人们一人份的食物,这个下贱的野人,竟然还来偷东西。
于是,琉星故意在自己的食物里放很多的辣酱,把呛鼻的香料根茎偷偷塞在甜果挞里,用料之大,刺激之重,保证他把肠子都拉出来。
当晚,他偷偷躲在厨房,果然发现那小野人又来偷吃东西,瞧他那副贱相,一个甜果挞,他不拿刀叉仔细切开,而是抓在手直接塞进嘴里大嚼。
果不其然,小野人被呛得泪眼汪汪,鼻子通红。他已经不似往日脏兮兮的模样,虽然穿着简朴,但出于嬷嬷的要求,小野人把自己洗的很干净。
琉星看到他粉嘟嘟的脸直线爆红,心中得意大笑,看你还敢不敢偷吃。
令他想不到的是,小野人含着眼泪,却还在不断伸手抓东西吃。
他有那么饿吗?
琉星以为,他只是贪吃,才去偷剩菜。可是,这些已经被糟蹋过的食物,吃下去不但毫无美味可言,还会让胃很难受,这都能让他吃的狼吞虎咽。莫非,他只是太饿了,才做这样的事?
琉星本想着,明天他要去好好问问厨房的嬷嬷们,到底有没有按时按量给仆人们放饭。
突然,厨房外走进来人。
琉星吓得赶快往阴暗处一躲,心想完蛋了,那个饥饿的小贼!他肯定会被抓起来处刑的——琉星忍不住探出头,却发现那小贼根本不怕,他小小一只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毛茸茸的红脑袋耸动,是在抽泣。
“不哭不哭……明天我把我的食物留下来给你。”
而在他身边,不断用手帕给他拭泪的,轻声细语安慰的,竟然是琉星那出身高贵,性情冷傲的皇兄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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