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纳依沙踩了地上两脚,带起淅淅沥沥的水声。“怎么会有水。”
“呜哇。”比其他两个人都要矮的珀金一低头,水已经淹到小腿肚子了。
这里地方又大,环境又黑。很快水位上涨,可比遇到怪物可怕多了。
珀金通晓水性,琉月虽然稍差一点,但也能游。只有纳依沙崩溃道:“我是土生土长的流沙人,我没见过海,不会游泳啊!”
“啊!”纳依沙话音刚落,就像某个暗处的水闸忽然大开,水位忽然上升到他的腰部。这时再去移动双腿,便已经能感受到水压的阻力了。
珀金慢慢游起来,动作又稳又快,他在黑暗中摸索到什么东西,大叫道:“殿——琉月!你快来看!”
琉月很快游到他身边,纳依沙紧随其后。
是铁链,不止一根,琉月的光剑照射的范围有限,只能看到他们现在所处的和刚才已经完全不是一个空间。八根粗重的玄色铁链牢固镶嵌在空间的最上方,根据它们延伸的方向判断,应该是用来吊住什么东西,长方形的……而那东西直沉水底,沉睡在最深处。
还能是什么东西呢,长方形,还沉睡在水底的,只能是棺材了啊。
“妈的,这是人能想出来的机关吗,流沙王也是个旱鸭子,竟然把他的尸体埋在水里。”
“因为他是被火烧死的啊。”珀金幽幽道。
想到要见到百年前惨死的暴君,三人心中都隐隐的兴奋,而与此同时,丢失了神之子的法德王,正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急躁不安。
释地藏的面前由幻术组成了一副模拟的流沙地图,这正是他布下结界的地方,只要琉月或纳依沙踏出流沙国,他便可以马上得到这两人的方位。至于那个红发少年,也就是他曾经雇佣过的杀手珀金,因为担心说出这个往事会引起法德王无端的猜忌,释地藏根本没打算坦白认识他的事实,更不打算帮忙揪出他。
在他眼里,珀金就是个天生嗜杀,不分善恶的小棋子罢了,他没有什么神力,也没有血脉依傍,根本不足为惧。
“已经三天了,整个流沙国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人到底去哪里了?!”法德王一声怒吼,逼得释地藏只好伸手拂去地图。
“神之子还没有死,说明他根本没有,或者至少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一个能在流沙国扎根下来的富商,有些手段能躲过官兵的追查也很正常。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的。”释地藏安慰道。
其实,他已经有点后悔上了法德王的贼船,没想到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王者已经落魄至此。可是也只有法德王所坚持的神之子计划,才能真正地说动释地藏。
——只要再集齐九个神之子,凝结出最终的容器,就可以改变这个世界,万物复苏,不复改变,永远是极乐天堂的世界。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如果那个叫纳依沙的孩子是【合格】的神之子,那么一切还好说。如果他是和古流沙王那家伙一样的人……大漠之神也许又要等上百年以后,甚至永远都不会再现身了。”
如果真是这样,法德王有生之年,怕是集不齐九个神之子了。
抬起头,九神的神像高高在上,仿佛冥冥之中俯瞰着两人。神的无情,神的悲悯,他即便是王,也不过一介凡人,只能在恢宏的气势下感受到自己的渺小。曾几何时,法德王也是被真神选中的天之骄子,智法之神庇佑他治国安邦,却又在他彻底君临天下后悄无声息地消失。
有时候法德王都会不住猜想,是神只会在他痛苦时降临,还是痛苦只会随着神降而出现?
释地藏已经是半神之躯,面对改变世界的事,他比法德王更有信心,比起草草去死,了却余生,他更不想创造出更多像自己和昆奇拉那样的悲剧,他要创造的是,永远不会再有战争的世界。
就当是痴心妄想吧,让他再奋不顾身一次就好。
珀金的手摸到棺木时,被冰得浑身一震,那是何等强烈的死气,仿佛地狱的魔煞举着尖刀穿过身体——虽然这里面关着的的确是恶魔什么的。换作是旁人,现在已经颤颤巍巍痛苦不已了,但他可是珀金呀!是身体里住着恶魔的杀手,未来要成为世界之王的男人!感受到强大的同类气息,他不但不难受,反而兴奋得要命。
这也是为什么琉月和纳依沙已经因为骤然变强的水压难以呼吸,而珀金还能自如地下潜。
珀金想割开棺木上层层锁死的铁链,奈何棺材本身就沉重,经历了数千年生长的木材又浸泡在水中近百年,吸饱了水分。这些铁链阻碍了珀金推开棺木,情况就是如果不借助工具,仅凭人力实在是难以撼动。
他的腿都要蹬断了,也只是徒劳而已。
就在珀金打算先上升回去,喘口气时。纳依沙却不知何时已经游到他的身边,与其说那是纳依沙,倒不如说,是神灯控制下的他,身不由己地游过来。
珀金看见他因为痛苦扭曲的脸,和被神灯感染,狂热的眼。深知开棺一事,已经用不上他了。
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底,珀金赶忙游开,只见纳依沙疯狂地锤着棺木,砸到指骨变形,脸色发青——一点点血色蔓延出来,啊呀,棺材还是纹丝不动,却把他自己砸得皮开肉绽。
此时,尝到血味的铁链却如有生命般,找到了自己等候多年的主人,于是开始自己慢慢松开。
脱离了铁链的束缚,沉重的棺材立刻沉下水底,眨眼间就只剩一个黑点,在幽暗的水下根本找不见了。纳依沙的口中冒出泡泡,灯神终于从神灯里飞出来,它直潜海底,将棺材抬起来。
于众人而言沉重的棺材,在庞大的大漠之神手中,小得好似一个玩具。神白色的头巾下明明空无一物,但无端的,这个模糊的人型让人感到悲伤。
它很悲伤,神很悲伤。
大漠之神推开了棺材,快要窒息的三人终于得到解脱——整间密室里的水刹那间就被抽空了,但是当他们齐齐将目光投向棺材时,里面并没有冒出什么奇怪的东西,非常安静。
棺材里的,是一团烧得萎缩的黑色不明物体,大概只有成年人一个拳头大。这坨东西倘若不是出现在棺材里,可能和路边的垃圾没什么两样。古流沙人应该也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王的全部身体,总之在已经熄灭的乌尤火山只捡到了这么一块,视若珍宝地供奉起来。
这就是曾经震慑八国的王之下场,被烧成一块煤炭似的东西,在地狱永受酷刑。
甚至,连子民爱戴他,埋在他棺材里的珠宝黄金,都足以吞没他残留人间的整具身体。
“我和他达成神契时,他才十六岁。我一直辅佐他到三十六岁,这二十年里,他凡事有自己的思考,从不盲从强权,只想将流沙变成最强盛的王国——”
大漠之神长叹一口气,那长长的白色头巾如同一条河,慢慢蜿蜒而下,随后整间密室都土崩瓦解,容河水通过,渗出地表,汹涌澎湃。
河水倒映出大漠之神的回忆,古流沙王那时已经颇具王者之风,但随着能力的提升,他的野心也越来越大。常常在九国会议上唱反调,让其他八国的王不住抱怨他的独/裁。可对流沙王来说,八国之间抱团取暖,非要少数服从多数的行为,才是真正的独/裁。
他甚至对众王出言不逊:“少给我来意见那套,我一个字也不会听。因为你们是连思想都没有的狗屁东西,你们的神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并照做。哪怕它们说你们是狗,叫你们杀光自己的子民,你们也会照做。我看这里坐着的,分明就是一桌子的提线木偶,没有一个真王。”
会议不断不欢而散,其他人对于流沙的不满也日渐增加,它作为庇佑流沙王的神,却无法劝回自己的王。
八神也逐渐对它纵容流沙王的行为感到不满,不等他们有所措施,流沙王竟自己主动解除了神契。
它一手从少年培养成王的男人站在夜幕降临的黄沙之上,回过头对它凛然道:“你已经不再是我的伙伴了。我的大义之路,不会再有你的身影。”
神之子竟然抛弃了自己的神,这是史无前例的事。
好啊,那你就走吧,愚蠢的凡人。
大漠之神心想,你很快就会因为失去我的庇佑心神不宁,诸事不顺,然后哭着回来求我,让我和你重新结契。你们凡人总是这样,自以为能够逆天改命,其实根本不知天高地厚,离了神威什么都不是。
然而流沙王没有回来找他,他和恶魔达成了交易,翼魔和他一起转换了大批的怪物军团,杀伤无数。
九神感知到这一切时,还以为这是大漠之神甩掉这个继承者的手段,可它自己才是最错愕的那个。
这就是他的大义吗,这个人想要创造的世界里,果真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吗。
大漠之神再次听到故人的消息时,他已经被其他八神联合剿灭了。愚蠢的凡人,不知天高地厚,竟然以为自己能够和神抗衡,最终也没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不想要当提线木偶……自己又何尝试图控制过他呢?
回想和流沙国的渊源,它从流沙王的祖先开始,就庇佑着这片蛮荒之地。或许其他神的做法是对的,不要对神之子投入太多感情——可是,它还是无比怀念,那些努力改变世界的日子。
后来流沙王位易主,它不再想要接纳神之子,从此匿世。明明应该是它和新王结契的日子,也逐渐变成了凡人们取乐的节日。如此也好,博人一笑。
可是终究,还是想再见那个人一面,还是想,再见他一面。
正所谓神,明明应该是毫无牵挂的那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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