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动摇了？”珀金话里带有怀疑。
他们此刻正停在一片无人荒漠中，周围别说人，连生命体都没有。置身其间，只让人觉得孤寂得可怕。
珀金压制住体内蠢蠢欲动的翼魔，恢复金色的瞳孔，冷冷道:“如果你后悔了，现在拔剑就是，我不介意与你一战。”
琉月手中握着十字剑，却很快将它收回了掌心，变成一把小小的十字架。他已经答应珀金，要做和他并肩的伙伴，就绝不会犹豫要不要伤害他。
珀金似乎对此感到意外，他微微挑眉，背过身去:“你没有拔剑。”
琉月的声音温和而郑重:“杀戮什么也改变不了，但我会改变你。”
珀金回过头，似是不解。
琉月却已经看透许多:“你并不真正信任我，我知道。”
他垂下美丽的紫色眼眸:“其实，我一开始也很忐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该跟你走。但是，我想到小时候，你死去的时候，我发誓如果天神们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你死而复生，我一定会挡在你的苦难之前。让你不再忍受饥饿，孤独，恐惧。”
“而你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呼吸着，活着，不但活着，还将自己活成了一把非常锋利的兵器。而我，会做你的刀鞘，在你即将失控的时候，让你不要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我看不清自己的命运，珀金，但我相信在你身边，我能找到自己的正义。”
珀金回头，看着孤月照耀下的那张脸，记忆和眼前人逐渐对应，他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此刻涌起莫名的情感是恨还是怀念，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正义都是假的，正义是每个人的私心而已。”
琉月苦笑:“的确如此，如果当初不是想要保护你，我的确不能领会成为银月祭司的要义。”
“如果没有你的话，也就没有今天活着的我了。”
————
“这些孩子里一定还有更好的，戈缇丝殿下——”
金色长发，披着雪白斗篷的女人从马车上缓缓走下，她像是油画中圣洁的仙女，美如天仙但也少了些许人味，当她走过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孩子们时，脸上一丝波澜也没有。
直到她停在其中一个孩子面前，那孩子低着头。被挑起下巴，精致的脸上也毫无表情。他不被戈缇丝吸引，也不畏惧这些手持兵器的贴身近卫。
银色的长发，雪白的皮肤，紫色的双眸，和她要找的人一模一样。
“您对他感兴趣？这可真是巧了！这孩子啊，身世可不一般，您尽管猜猜，他的生父是谁？其实是——”
“你愿意做我的孩子吗？”戈缇丝并不理会旁人，自顾自开口，她声音低沉，并不似面容上的甜美，反而十分严肃。
那孩子却是不喜她突然的靠近，不适地撇开头，和其他卑微祈求的孤儿相比，可以说毫无求生欲。
就连这点，也和先知预兆的一样。
戈缇丝几乎要忍不住笑起来，她找了那么久的孩子，见识了这么多个冒牌货，终于找到了真正的月之子。
“你这孩子！为什么不跟殿下说话？！我平时怎么教你的——公主殿下，您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能被您的双目注视，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这孩子怕生呢，只要给他一块巧克力，他就会跟您走了——”
戈缇丝微微勾起嘴角，美丽的面容瞬间生动许多，引得孩子们频频侧目，羡慕能被她青睐的那个人。
她真是昏了头，哪里需要问他愿不愿意呢，从见面的那刻起，他就已经是她的孩子了。
戈缇丝握住孩子的手，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满面得意地将他牵走了。
聒噪的修道院长还在喋喋不休，似乎自顾自聊到这孩子的生身父母姓甚名谁，身后高大的士兵便钳住她的脖子，一刀割开了她的喉咙。
而之后此起彼伏的，是孩子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和吞没了整个修道院的无情大火。
从那天起，世上少了许多个孤儿，和修道院的传教士们。
却多了一个名叫琉月的孩子。
当然，世上知道这件事的活人，只剩下琉月和法德王了。民间传说中，身份成谜的琉月之父，其实并不存在。因为戈缇丝公主根本就没有所谓爱人。
唯一符合流言的，就是这位公主殿下确实对皎洁的月亮感情颇深，每晚睡前都要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
她是生下来就受到月神感召的孩子，月神许诺她，为其找到人间的化身，便会让她得到想要的一切——包括弟弟的王座。
她甚至都不曾生下过孩子，因为月神要它的信徒通通保持忠洁之身。琉月只是她赋予重望的一枚棋子而已。
这个孩子比她预想的好料理。
他没有任何关于儿时的记忆，修道院的生活，回想起来也很模糊。
而他到了戈缇丝身边，面对着日复一日高强度的学习，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更要魔法剑术礼仪自愈样样俱全。这所有的一切，他作为未曾接触过的小孩子，竟然都信手拈来，游刃有余。
戈缇丝除了给他传授银月之道时，有些许的温情。其余时刻，她看着琉月，就好像在看一件试验品。似是有意无意地在观察，这个孩子到底还值不值得她留下来。
琉月住着的高塔上，某日搭建起一个鸟巢，找到温暖栖息地的麻雀们每日叽叽喳喳，让寂静的房间热闹起来。琉月不但不驱赶他们，甚至偶有性质，还会好奇地喂食给它们。
当戈缇丝询问琉月，鸟巢是否会影响他的生活，琉月却只摇头:“它们比我更需要这个地方。”
戈缇丝微微挑眉，也不知满不满意他的回答。
然而隔天，鸟巢还是“意外”跌落，重重砸在窗台前，摔出粘腻的蛋液也就罢了…成年的雄鸟也被弹弓击中，弱小的身体里嵌着钢珠，仰天而死。雌鸟叼着树枝回巢，却面对如此惨状，不停围着鸟尸转圈，叽喳不停。
按说，它们只是畜牲而已，根本不能理解何为亲人血缘，也不会像人一样失去了挚爱嚎啕大哭。但那一刻的琉月，却有种莫名的想法:如果昨天他说出的，是正确的答案，也许这些鸟就不会被杀了。
戈缇丝走到他身边，继续试探性地问:“你不为此难过么？”
琉月将手盖在鸟的尸体上，淡淡道:“无需难过，这是神赐予它们的宿命。”
戈缇丝露出欣慰的笑容。
久而久之，琉月终于成为了戈缇丝心中完美的孩子，他没有感情，不会悲伤，不会猜忌，不会说谎，戈缇丝让他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
一件称手的，完美的兵器，终于被打造完成。
从戈缇丝公主的先知口中，琉月才知道，法德王身上的神已经离开他，而他自以为没有人知道。
所谓神之子，就是创世九神留在人间的化身，他们受神的监督，同时也替神监督着尘世。
要行神之意愿，用神之力量，死后成为神的一部分，共享无尽的极乐。总之，是凡人望尘莫及的存在。
戈缇丝公主不是神之子，但她坚信，自己拥有一个神之子。
每年会有一次月圆之夜，能否得到月神的承认，全凭这晚的仪式。琉月参加过三次，都以失败告终。戈缇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眼神越来越冷，而随之增加的，就是琉月被囚禁在高塔上的时间。
一日得不到月神承认，琉月便一日就不能得到戈缇丝的善待。
转折恰好出现在骑士决斗日，那天，风和日丽，全国上下的贵族都欢聚在一起，出身显赫的少女们坐在看台上，朝自己心仪的骑士丢去鲜花，心思细腻的，还会提前编好花环，戴在少年们的额前。
琉月面容姣好，气质出众，即便出了名的冷若冰霜，也还是有很多大胆的姑娘朝他身上抛花。少年提起长剑，对面的是老将军的长子，和他同岁。
老将军厉声喊:“戈缇丝公主还坐在这儿呢，好儿子，别把小月亮打得太难看！哈哈哈！”
戈缇丝眼神一凛，略含怒意道:“现在就喝彩，未免太早了。”
琉月对面的孩子身形更为高大，还是将军之子，一看对上的是外表文弱的琉月，眼中满满的自信，似乎已经计划好稍后游场庆贺的路线——站在二人中间的裁判官吹动号角，胯/下的马儿瞬间受到主人的指引，向前冲去。
人声鼎沸，所有人都激动地站起来，高举双臂，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扑向决斗场。
将军之子手持的是传说中矮人族打造的黑铁大刀，光就气势和威力上，已经远胜琉月手中被嘲讽“娘们唧唧”的十字剑。那种武器，不过花拳绣腿而已！
少年运力抬刀，气沉丹田，从喉中爆发出一声怒喝。于是见他在极速的冲锋中缓缓抬起砍刀，眼见那刀已经伸到到琉月头盔的位置，众人都激动地舍不得移开眼，胆子稍小的观众，此刻已经捂住脸，不忍直视。
他要是来真的，琉月公子漂亮的脸蛋就铁定要破相了——漫长的寂静。
这时，捂着眼睛的观众肯定会觉得莫名其妙，周围怎么这么安静？怎么既没有胜利的欢呼声，也没有悲剧发生时惊恐的尖叫。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们会放下遮挡双眼的手，看见决斗场上，无比令人失语的一幕。
琉月在关键时刻扯下自己的斗篷，银色的布料在他手臂上转出一个优雅的旋，千钧一发之际，他身子往下压，斗篷围成的圈好像一张巨口，恰好包裹住黑铁大刀。
将军之子眼见自己劈歪了，正想要回头补刀。却发现两人的马还来不及彻底擦肩，自己的喉头便已经被琉月的十字剑抵住了。
这个屏蔽词也太猝不及防了，我一般发出去后就不会再看，所以如果有影响阅读的屏蔽词请在评论区告诉我，我会修改，谢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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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正义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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