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月掌心的十字剑微微一动,仿佛受到什么特殊力量的感召。
他茫然摊开手掌,发现十字挂坠此时正一闪一闪夺目的光,现在正是清晨,经历过血液灌溉的夜后,远山缭绕稀薄的云使整个天空忽然变得神秘,不详。
琉月抬起头。
不止是他,此刻皇城的所有人都抬起了头,因为他们发现,天黑了。
还惴惴不安,害怕法德王发现自己篡位阴谋的戈缇丝公主,看见窗外的乌云逐渐压顶,将这个皇城都笼罩在“夜幕”下。激动地顾不得形象,狂奔到阳台上,痴痴望着天上的缓缓盖过太阳,成为天空中心的——银月。
而此时,正在祭坛下的琉月,被无尽的圣洁光辉吞没——圣光组成的光球实在太大,直接吞没了整个祭坛,让闻讯赶来的贵族们望而却步。
琉月发现,几欲刺瞎自己双目,笼罩着自己的并不是光,而是一种颜色与光类似,却又类似绒毛手感的皮毛。也就是说,此物是活物。
在看不见边际的光中,琉月终于探寻到一张颜色更深一些的“脸”。
是不是这个生物真正的脸还有待商榷,因为这张脸根本来讲,其实只是面具而已。眼睛的位置是黑色的空洞,嘴唇微张,好像在好奇什么似的。
而两个空洞洞的黑,深不见底,只要直视,就好像要被吸进去……面具后传来尖细的声音,难以分辨性别:“容器。”
琉月愣了半天,不明白什么意思。
面具又道:“我需要一个容器,有了容器我就可以回家。”
说罢,光绒像小动物一样热乎乎贴过来,琉月便立刻能看到如此一副景象:某个完全黑暗,群星璀璨的空间里,完全漂浮的微尘中,有一颗非常渺小,却似钻石闪耀的光球,便是此刻和自己对话的这位。
很快场景一变,琉月身处野山坡上,明明好似幻梦,风和鼻尖草的气息却无比真实。
而刚才就在他面前化为灰烬的珀金,此刻竟然又出现在面前,对着他伸出手,嘿嘿一笑。
琉月慢慢握住珀金的手,光绒立刻退散,幻境消失了。
面具说:“你可以和月,缔结契约。”
“月会助你,实现你的梦想。”
不,你根本不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
琉月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在这个空间中已经被噤声了。
他的手突然探到皮毛下千疮百孔的骨骼,上面遍布大小不一的空洞。洞中微寒,深不见底。
“这些是月之圆缺,集合了每个人一生中所有的满足和遗憾。是这些欢笑,安详,痛苦,哀嚎,组成了我。”
面具自顾自道:“我已经很久没有缔结契约……你一定比祂们的神之子都强,因为月在你身上看到了,很巨大的力量。”
“难道你不想吗?一个凡人,无论怎么努力,最终还是黄土一捧。只要你愿意与神同行,就可以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支撑着你走完汝友未尽之路,成为庇佑苍生的英雄。”
“等你死去,灵魂和众神子一道,飞往纯净天堂,才能对他有所交代。”
话已至此,到底该怎么选,已经不是琉月能控制的了。少年单薄的身体被拥进月的怀抱,此后一生,只朝着一个目标——庇佑苍生,创造一个,让珀金这样的孩子,也可以微笑着活下去的,人人生命平等的世界。
而簇拥的人群中,戈缇丝公主还在思索,不知道神会跟琉月说什么。如果让他背叛自己这个“母亲”,想必脑子一根筋的那家伙也会毫不犹豫同意。
戈缇丝暗暗懊恼昨天的冲动。
而达成契约后,天空乌云渐散,万里晴朗。而庞大的光球也慢慢变小,直至完全消失。一个银月标志浮现在琉月白皙的脖颈上,淡紫色的,转瞬即逝。
琉月如梦初醒,手中的十字剑掉在地上,他抬起头,围观的人们并没有尖叫着冲上来欢呼,相反,他们畏惧地往后一退,这是本能反应。
他们是凡人,而此刻的琉月却已经踏入半神的序列,不能再以“哦,这个孩子很优秀”的想法去评判他,甚至,已经无权去审视他了。
先前,在决斗场惨败给琉月的少年,跟在父亲的身后表情复杂,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喜悦还是失落,原来这个人可以轻轻松松战胜自己,不止是因为天赋,还以为他生来就是神选之人啊。
琉月捡起掉在地上的十字剑,场面尴尬了片刻,长袖善舞者便找回了脑子,提高嗓门庆贺道:“天佑法德王统治!皇城又出了一位神之子!”
其他人也才慢慢回过神来,迟来的掌声和鲜花自然少了点真心,但琉月本也不在乎这些。他淡漠地收起剑,只微微朝众人颔首致意,便匆匆离去。
皇城的新生代里,第一个神之子并不是王的儿子,而是素来和法德王有争权之嫌的戈缇丝公主之子。好事的人不用承担责任,自然是立刻开始传言,戈缇丝公主要有大动作了。
当然,流言也不全是假的,戈缇丝的确早有篡位想法,不然也不会造下无数杀孽,忍受蜚语流言,也要找到并养育琉月。
她心中最大的痛,就是当初眼睁睁看着弟弟成为神之子,一统九国。而自己却错失掉王位。智法之神没有选中她,反倒是月神换了种方式,给她一个神之子。
兜兜转转,她终于还是有了和法德王抗衡的资本。
公主派的大臣们也十分高兴,他们押宝给戈缇丝,很大原因是因为,琉月各方面都比琉星这个继承人靠谱太多。如今还有了神之子的身份加持,他日后锻炼出强大的异能,势必会掀起皇庭的腥风血雨。
做王,可不是挥挥剑就可以的。
琉月有了活下去的目标,更加刻苦地在高塔上静修,心无旁骛,无怨无悔。因为以后,塔下再没有人等他了。
史书记载,琉月成为神之子的第三个月,法德王出征讨伐塞外起义军,而戈缇丝公主想要和西海结盟,共同讨伐海盗。法德王无视了公主的要求,拒绝添派兵力。没想到骑士团副团长竟带领人马连夜叛逃,支援戈缇丝公主。
后续就有些滑稽了,可以说是惨烈收场。
骑士团又不是专业的水手,多数人没出过海,甚至晕船,不但帮不上忙,还把戈缇丝公主支援的财物消耗殆尽。
她那时已经被法德王下告示令,宣告叛国,永不入皇城。而她说好的盟友,西海之王,只会顾左右而言他,推脱什么自身难保,给不出兵力让她回国夺权。
戈缇丝可以说是飘在海上进退两难。便写信要求琉月,让国王撤销叛国告示,或者把先王留下的剩余遗产归还给公主。
只是信还在途中,船就遭遇了海难。
和信一起送达的,还有西海的使节,和戈缇丝公主的尸体。
副团长和其部下一律按照逃兵罪处罚,西海方直接丢了他们的身子到海里喂鱼,只送了头颅回来。
公主身份特殊,当然是捞上来什么样就什么样送回来了,西海的入殓师还给她稍作了一番打扮。让外形已经有些可怖的尸体勉强能够见人。
生前明明是名震八方的美人,死后竟然是这样面目全非的。法德王握着姐姐已经发白发肿的手指,指腹按着她指上的金戒指,对为她守灵的琉月说:“我早就警告过她,她不会游泳的。”
琉月抬眼,发现法德王的表情并不难过,也不吃惊,他似乎早就预料到,戈缇丝会死于这场海程。
与之伴随的是,那些隐隐约约被传为公主党的大臣们,不是莫名下台就是意外身亡,稍有脑子的,也立刻自行请辞了。结合法德王对西海仍然温和的态度,琉月不难猜出,这一开始就是法德王和西海联手做的局,为的就是骗戈缇丝入局,好名正言顺把她和她的势力一举铲除。
明明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姐姐,法德王脸上却一点都不愧疚,还能挂着云淡风轻的微笑,甚至有些无奈。大概这就是为王后,不得不越来越坚硬的地方吧。
毕竟被背叛也好,失去亲人也罢,法德王从来没有失态过。
至于为什么要留下琉月……戈缇丝想法单纯,自然是想让他待在法德王身边,好让他帮自己谈条件。
但法德王么,他自己的儿子并不是神之子,叛国的姐姐留下的儿子却是神之子。这种情况下还留琉月一命,外界盛赞他是心胸宽广,琉月心里却很清楚,他只是从戈缇丝手里的剑,变成了法德王手里的剑而已。未来,还有可能继续做琉星的剑。都不过是无休无止的被利用罢了。
若是以前,大概也就麻木的认命了。
但是因着珀金的出现,因为这个人改变了自己,琉月开始厌恶被利用的命运。因为珀金的死,琉月有了新的理想。
人的生命非常短暂,如果一生都只是为了巩固别人的政权而活,那么珀金的死,就毫无意义了。
这就是为什么,琉月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和珀金叛逃。
那只不过是他,本就应该走上的道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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