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金很不高兴。
纳伊沙和他短暂交往后留下的印象里,珀金一直是个不记恩仇的人,别人对他好或者坏,他都不甚在意。
唯独这一次,琉月主动交出紫月石吊坠的举动,竟然惹恼了珀金。
他一路上都沉默不语,纳伊沙和琉月又不熟,三人尴尬地度过了无趣的航程。并且肉眼可见的,琉月越是不回应珀金的怨怼,他就越愤怒。
就在纳伊沙觉得,这份情绪已经到了临界点,珀金下一秒就要掀船杀人的时候。
他忽然变得很平静。
这倒是新奇了嘿。
纳伊沙眼中的珀金,多少和智慧这个词不沾边,但就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珀金是个已经看透很多事情的人。
琉月自然不会忽略珀金的感受。事实上,这一路上他依然在照常照顾珀金,只是珀金从不给他回应,这让他的自说自话有时候都有点可怜了。
直到下船时,珀金才终于与他说话了,语气里竟然带了点哀伤。
“你还是那么蠢,一点儿都没变。”
这话听得纳伊沙一头雾水。他看了眼琉月,表情虽然淡定,但估计心里也很懵逼。
纳伊沙受够了这一路上尴尬的气氛,两人落在后面,忍不住埋怨琉月:“你不知道他很在意那条破坠子吗,就不能拿点别的交换?”
琉月的语气有些奇怪:“我不知道。”
纳伊沙嗅到八卦的味道,不过他并不感兴趣,反而很后悔,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要掺和他们俩的事了。他一直认为,琉月和珀金不是一路人,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
反而他和珀金,才更应该是同道中人。他们都是从黑暗中脱胎换骨的人,他还是万中无一的神之子,如果这个世界真的陷入混乱……他们俩才是最合适并肩的伙伴。
奇恩边界很荒凉,让人难以想象市中心其实是其他八国都没有的繁华。这里可以说是渺无人烟,只有大片大片的绿原和一些废弃的房屋。
这和许多年前的九王血战有关,边界的住民作为迎敌的第一道防线,总是最先遭殃的牺牲品。奇恩几次遇袭都是处于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以至于渐渐的,没有人敢住在国界线了。
这倒是方便了三位“逃犯”,他们沿路所见,都是曾经生活过的人们,所留下的些许痕迹。之所以是奇恩,因为琉月清楚记得,小时候孤儿院里的大多数孩子,以及院长和修女们都是粽发,而九国中只有奇恩人多数为粽发。
琉月没有猜错。他踏入奇恩边界的那一刻就意识到,尘封已久的记忆某个边角正在苏醒,他回家了。
“哇噻。”
他们似乎走进了某户人家的后院,珀金拿脚一划拉,土地里竟然还有铁皮绽开的子弹,足足十几颗呢。
墙上,木门上还有干到已经褪成枣红色的血迹,终于,在大门口陆陆续续看见已经化为白骨的尸体。看来这家人和敌人拼死抵抗,一直战到了最后呢。
就这样沿路走着。不知为何,这片毫无生机,可以说是乱葬岗的地方,却并不会让人觉得晦气或是背脊发寒,反而从心里觉得很平静。
所谓生命,只不过是随时都有可能被他人夺走的东西而已。只有在这一点上,众生都是平等的。
琉月也好,纳伊沙也罢,他们从此刻都能在这些安静的尸体上学到一课:不管你是谁,你最终都会和他们一样。
也许是怀着这样的想法,三人走的都很小心翼翼,害怕踩到白骨。
“嗷!”珀金捂住脑袋,他怒而回头,手掌一片猩红。
琉月见状,捡起地上一枚削尖的石块,猛地投掷出去—随着啪一声闷响,人高的灌木丛后传来小孩挣扎的声音。
纳伊沙用剑挑开灌木丛,小鬼身上披着斗篷,琉月那一下,精准无误地避开了他的脑袋和要害,将帽子死死钉在的身后的树上,害的他动弹不得。
“外来人,滚出去!”小鬼头见了他们也不害怕,嘴里浓浓的奇恩口音,眼神中满是戒备和恨意。
珀金怒骂道:“该死的,你是不是瞎啊,我旁边不是还有个黑漆漆的大个子吗,为什么只打我啊?!”
纳伊沙掐住小孩的脖子,顷刻间脸便涨得通红——“放开他。”
琉月直接削断了帽子,小孩应声落下。他趴在地上咳嗽,狼狈地蜷起身子。
“他已经看到了我们的脸,不能留活口。”纳伊沙阴狠狠道:“这小子这么戒备,谁知道他跟军队有没有联系——”
“呸!我不是他们的走狗!”小鬼头闻言激动反驳:“这个国家的军人都是无用的废物,只会围着女爵团团转,根本不在乎我们!”
纳伊沙懒得听他废话,他和珀金交换了一个眼神,正准备抽出藏在靴子里的小刀。琉月却直接扶起小孩,哪料对方刚站起来就一巴掌拍开他,山兔子一样钻进灌木丛,消失得无影无踪。
“琉月!”纳伊沙骂骂咧咧:“要是他通风报信,我们就完了。”
珀金意味深长扫了琉月一眼。
琉月的中指上缠绕着一根淡淡的丝线,他并不做解释,顺着线的那头跟过去。他刚才扶起少年,其实是为了往他身上套上月丝,这种丝线极难被察觉,扯断,很方便用来追踪。
那样一个没有生存能力的小孩,能在了无人烟的地方活到现在,一定有人和他居住在一起。
顺着丝线,三人倒是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从建筑的架构上不难看出,这座修道院曾经是如何的简朴优雅。洁白的外墙已经染灰爬上绿植,直冲天际的尖端,锐利的星也黯然神伤,更为可怖的是,整座修道院有半边都被烧毁了,只余光秃秃的内部构架暴露在外,好像一具被烧出骸骨的身体。
珀金露出微笑:有趣的地方。
纳伊沙本能一颤,大漠之神似乎也对这个地方有些敏感,换而言之,这地方靠近了就让人觉得晦气。
琉月和其他人的反应都不同,他很难形容此刻自己的感受。
直到他自己现在亲自站在这里,他才终于能清楚感受到方才那些幻觉般的记忆的真实性——他甚至记得每天早晨,浑身冻得手脚僵硬,还要穿着单薄的衣服出来浇花祷告。
他记得被烧毁的那半边就是孩子和修女们的宿舍,那里不用火烧也会漏风进雨,每天温热身体的只有苦涩的药汤,被褥一年四季都是阴沉的潮湿。
他甚至想起被抹了脖子的院长,还有在刀下哀嚎的孩子们——吞噬这里的大火,原来是因他而起。
戈缇丝公主不会放任任何一个知道月之子真实身份的人存活于世,哪怕他们只是群什么都不知道的平民,她还是那么做了。
琉月觉得浑身发寒,血液倒流般头晕。有人握住他的手,抬眼,果然是珀金。他似乎很能理解琉月的异常,甚至主动道:“进去看看那小鬼到底藏在哪吧,也许里面还有活人呢。”
里面倒是没有想象中的脏乱,这里面的颓势完全不是自暴自弃的结果,可是被烧成这样的建筑所能维持的最好状态。顶多是灰密集了点,珀金呼的一吹,某处就会露出原本的底色。
噔噔咚,摇摇欲坠的木板出卖了“山兔子”的脚步。珀金露出微笑,对着两人做了个嘘的手势。
接着他转身上楼,奇怪的是,旁人一举一动就会引起吱呀声的木地板,珀金踩上去就一点声音没有,好像他只是片羽毛似的。
就这样安静了不消片刻,楼上便传来啊一声惊叫,紧接着就是剧烈的挣扎声。
琉月和纳伊沙上楼,顺着珀金的脚步,走进了一间房。那根本不该叫房间,毕竟没有哪个房间的一半会直接暴露在室外,任风雪吹刮。
珀金把床底下的小屁孩揪出来,他个子比小鬼头大不了多少,却把对方压制的服服帖帖,一屁股压在背上,悠哉悠哉等着琉月他们来“验收成果。”
“你在这里都吃什么?”琉月俯身问。“还有别的人照顾你么?”
小鬼头咬紧牙关,恨毒了他们似的,誓死不从。
不耐烦的纳伊沙啧道:“不说是吧?正好,直接杀了你省事。”
珀金却突然抬手阻止,发现了什么似的,他在少年身上一顿搜刮,竟然从对方的裤兜口袋里摸出来一个意外之物——一管还剩半的胶水。
不止胶水,再翻,里面还有半个没粘好的发卡。上面镶嵌着珍珠,粉色宝石,华美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
此等物品出现在这样一个打扮穷酸的小野人身上,正常人都会觉得来路不明。但是下一秒来源便解释清楚了。
珀金在小鬼头的身上翻到了一张卡片,是他挂在脖子上的,不顾对方的咒骂和阻挠,珀金大声念出了上面的内容:
维鲁卡大剧院——道具帮工。
水东。
不说还好,此话一出,连琉月眼中都多了些探究,三人都很意外小鬼头的身边,珀金压着他,低声问:“喂,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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