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果果手持黑刀,疼痛和难以消弥的激动使她双手不住颤抖。刚才的战斗已经斩断五感,心中只剩下麻木了,所以她做好觉悟,就算开门就会被杀也无所谓。
林果果推开一扇门,里面陈列着灰扑扑的人形衣架,上面覆盖着色彩黯淡的洋装。里面别有洞天,架子上到处都是被碰倒的毛线和饰品,一盆珍珠也被撞翻,满地都是。
咯吱咯吱,里面传来这样的声音。
有东西在堆砌的杂物里爬行。
林果果抬手挥刀,先将人形模特的手一一斩断,果不其然,这些表面覆盖着绒面,和道具别无二致的人形,被斩开的手全都露出了冻肉般殷红的切面组织。
真够变态的,林果果心里泛起些许波动。然而,当她慢慢走到内间时,突然听见微弱的呼吸声——被推倒一片的衣架上,堆积着小山高的衣服,而衣服之下,伸出两双嫩滑细长的腿。
林果果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伸出手一件件掀开,衣服堆里躺着的,是脸色发青,四肢已经僵硬的两具少女尸体。她们半睁着眼睛,没有挣扎的姿态,诡异的是她们的衣服——老派的女士衬衫被裁剪成了碧斯乌仪学院校服内搭的版型,胸口校徽的位置,也被涂了绿油油一坨。
其中一位少女的身上,还写满了“长舌妇”“骗子”“叛徒”“『我以生命发誓』”等字样。
林果果仿佛被针扎到,在原地无法动弹。
“反应这么冷漠,难道你根本就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了?”硕大的试衣间里,突然伸出一双,不,两双,三双……密密麻麻的手。林果果还来不及感伤,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像棍子一样纤长的身体,顶部顶着一颗人形模特的脑袋,阖上的双眼突然睁开,死板的眼珠子直勾勾瞪着她。全身上下百十来双手同时如蜈蚣般扭动……维鲁卡居然在剧院的试衣间里,藏了一具这么大的怪物!!!
林果果没忍住,呕一声背过身去,她累虚脱了,肚子里吃的东西也早就消化掉,除了酸水什么都吐不出来。
“……你果然还是老样子。胆小怕事,一紧张就吐。”洛一唯用人偶模特的脸,冷冷道。“虽然脸和现世不一样,但你身上那股恶心人的味儿还是没变,我第一眼就认出你了。说实话,我还是头一次觉得穿越到这个世界也挺好的,毕竟,文明的地方,肯定是不准我杀了你的。”
“我当初实在是优柔寡断,还好你让我明白,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洛一唯没有朋友是公认的事实,但是,很少人知道,她和社交天才林果果小时候住在同一片社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童年玩伴”。
和性格孤僻的洛一唯截然相反,活泼的林果果很受小朋友们欢迎,和谁都能玩到一起去。洛一唯和别的孩子都说不上话,唯独和林果果关系不错,两个小姑娘都早熟聪慧,能够看懂彼此。
林果果知道洛一唯极度追求完美——一个完美的人,在人际关系这块是不可空缺的,她林果果并不是比别人特殊,只是洛一唯眼里一块勉强能塞进去的拼图。
洛一唯也很清楚,林果果是典型的墙头草,谁受欢迎,谁最优秀,她就贴着谁一起玩。既让小朋友们羡慕,也让家长们喜欢。她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朋友。
但很快洛一唯便发现,这种互相猜忌,又互相了然的关系,使她暴露了自己的软肋。
冬日钢琴比赛举办在一个滑雪山庄,雪地里传来惊天动地的惨叫声,斑斑血迹零落皑皑,洛一唯站在高高的雪坡上,注视着一动不动,不断发出哀嚎的孩子。那是小她六岁的参赛选手,对方并非出自音乐世家,天赋和势头却高过洛一唯,大有包揽奖项的架势。
洛一唯冷冷看着摔断腿的男孩,他没心没肺,根本不会知道自己是被推下去的,他的父母也知道他冒失贪玩,根本不会起疑,这伤要不了多久就会痊愈,到时候自己就是最后的冠军。
于是一转头,眼泪就滑出眼眶,洛一唯不断大喊着医生和父母。在救护车开到滑雪山庄的时候,所有人都围着失血过多的少年,只有事不关己的洛一唯静静坐在一旁,看着眼前匆忙的人们。
忽然,她的视线定格在不远处,同样穿着滑雪服的林果果双手抱臂,微微偏过脑袋,脸上若有所思地微笑。
林果果对天发誓,她那时候只是觉得洛一唯脸上天都要塌了的表情很好笑,没想到当天夜里,林果果睡着睡着,感觉有人在推自己,睁开眼,发现原来是身穿白色睡衣的洛一唯站在自己床头。
那时林果果才十三岁,当场吓得要尖叫,被洛一唯捂住嘴摁回床里。
“你都看到了?”洛一唯一字一字问。
林果果点了点头,然后疯狂拍打洛一唯的手,总不会真的闷死她,洛一唯松手了。
“我不会说出去的。”林果果的下半张脸都被闷得通红,她从床上坐起来,兴奋道:“你为什么要推他?”
洛一唯道:“我没有推他。”
林果果大笑:“别装了,我都看见了。”她小声说:“你那时候好像鬼哦,就这样突然出现,然后一下子就把他推下去了。”
洛一唯瞪着她:“你不准说出去。”
林果果坐正身体,三根手指对天:“我发誓,我不会说出去。”
洛一唯继续道:“你说,你以生命发誓,你不会说出去。”
林果果噗嗤笑出来,假装严肃道:“行行行,咳咳,我以生命发誓,我不会说出去——如果说出去会怎么样?”
洛一唯冷冷道:“你敢说出去,我就杀了你。”
林果果这下是真的有点笑不出来了,毕竟她不久前真的目睹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女孩犯下凶案,她相信如果逼急眼了,没什么事情是洛一唯做不出来的。
但后来,虽然关系渐渐疏远,新的好友圈渐渐形成,但林果果始终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让她烦躁不已。洛一唯越是执着,就说明她心里越是脆弱,既然这么害怕,那当初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做了还害怕被别人知道,她根本就没有想象中的洒脱嘛,还总是以高高在上的样子蔑视他人。林果果心中不屑,又恶趣味地怀念起洛一唯惊恐的表情。
洛一唯某天居然听见自己的死对头米拉状若无意道:“我可不敢惹她,不然洛一唯说不定会把我从楼上推下去呢。我以后可是要去当练习生出道的,摔断腿就完了。”
她看向被众人簇拥着的林果果,对方单手托腮,专心地和身边的女孩聊天,状若无意看到洛一唯后,林果果微微偏头,脸上又浮现意味深长的笑。
贱货,告密的贱货。
洛一唯头一次体会到肺要气炸的感觉,林果果这个贱人竟然拿她的秘密来做社交的工具,被利用,被背叛的感觉如火焚身。
第二天,早上发的学生奶不知为何是冰的。不过同学们对此并不在意,米拉和她的姐妹团反而很高兴,把冰牛奶贴在脸上一边消肿,一边讨论着上周的时尚杂志。
林果果坐在中间,一言不发喝着牛奶。
铃声响起,班主任洪老师慢慢吞吞走进来,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虚弱相,他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又清了清嗓子,才道:“额——两件事哈,第一件事,下下周运动会,我等一下发表格下去,报名的项目都填一下,班长午间收,每个人都要参加哈。”
“第二件事情,把你们的课本拿出来,翻到112页——”
林果果把手伸进自己的课桌,想要掏出教科书时,却发现自己的课本上好像躺着什么东西,**的,诡异的触感让林果果当场尖叫出声,她下意识推开课桌,却反而让晃动将里面的神秘物体抖落出来。
“呕!!!”看清地上的东西后,林果果就这样,突如其来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喷吐出白色的鲜奶,简直像瀑布一样,流的满桌子都是。
旁边的同桌倒吸一口凉气,立马把自己的课桌挪开了。
全班寂静了三秒,洪老师啧了一声,大声斥责道:“欸林果果,不是我说你,你肠胃不好叫你妈给你开两幅中药喝啊,你吐这一地都是,等会大家怎么上课?”
米拉看到地上的东西以后,却也跟着面色煞白起来:“老,老师,好像不是肠胃的问题……”
洪老师啧了一声,拨开聚集的同学:“什么东西?”
本想斥责林果果的洪老师见状也愣住了——林果果的课桌里,塞了一只被割断喉咙的麻雀。
“……这,也许是校外的流浪猫咬死了叼进来的,同学们,来把它扫出去。”洪老师无视了学校里没有流浪猫,和麻雀脖子上极长刀口的事实,下意识打起马虎眼:“去去去,林果果,要吐去洗手间吐,陆森,你把她桌子搬出去洗洗。”
“啊?!我啊?”陆森仿佛突然被雷劈中,刚有点不情愿,就想起自己好像确实是卫生委员,只得起身小心翼翼抬起林果果的课桌,不让平面的牛奶流到自己身上,小声对她道:“你要不喝点热水呗?”
林果果摇摇头,捂着脸跑出去了。
林果果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当时一边用水龙头冲脸,让冷水灌进鼻腔和嘴里,一边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还想往外呕出什么。
肯定是那个疯女人。林果果抬起头,这一次,站在教室门口,抱臂微笑的人变成了洛一唯。
最终,不存在的流浪猫替洛一唯背了黑锅,班长琉月则主动处理了被杀的麻雀,那段时间他总是和珀金一起值日,小个子的红发男孩挖好坑,等琉月把手帕包着的小鸟埋进去,他再盖上土。
叮,提示音。珀金拿出手机,点开消息,与此同时,A班所有同学的手机都收到了同一条匿名短信,里面是一张洛一唯把一个男孩推下去的照片,附文是:我们身边的潜在杀人犯。
发送短信的人猜都不用猜,珀金看了一眼便将手机塞回兜里。出校的时候,琉月才慢吞吞打开自己的老年手机,看到里面的信息。
珀金饶有兴趣道:“泄密的人和做出坏事的人,到底是谁的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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