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尔瓜多还以为这是什么**的玩笑，他嘿嘿一笑，金色的牙齿在夜晚闪烁出暧昧的光：“是啊，我们一起坠入地狱吧。”
这场景即将驶向挑战道德底线的地步，珀金用手呈了蜜水，先自己啜饮一些，再把手悬在德尔瓜多的脸上，一点一点漏进他嘴里。看那蟾蜍似的舌头伸出来，贪婪地吮吸。
珀金看着那条肥而厚的舌头一阵阵蠕动，心里从来没有那么讨厌过一个人，他很想抄起自己已经被毁掉的匕首，割了德尔瓜多的舌头。
直到蚁穴，乃至九国都一一覆灭之后，仍然有学者对那些拿钱办事的蚁穴杀手们做详细的研究。事实证明，那些能靠杀人生活的人，没有一个是单纯因为无法忍受贫苦的生活而动手的，他们每个人心里都充满了想要毁灭他人的**，倘若不压制这种**，他们最终能毁灭的只剩下自己。
在富丽堂皇的流沙宫殿，珀金再次去呈蜜水时，忍无可忍的德尔瓜多扑倒了他，用力过猛乃至瓷碗碎了一地。珀金跌倒在地，他爬起来的速度远不及德尔瓜多剥开他的速度快，在那双手贴合肌肤的瞬间，一块碎片刺进了德尔瓜多的咽喉。
他被酒熏红的眼睛开始溢出生理性的泪水，珀金没有停手，他身上那块破纱布被撕开后，他就那么赤/裸着身体，一遍又一遍重复刚才的动作。
让我们一起坠入地狱吧。
德尔瓜多的声音喋喋不休。
魔咒一般催使着珀金抬手又刺入，拔出再抬手。一直到碎片的尖角都变钝，一只手才拦住珀金。
灰影穿着侍者的服饰，皮肤涂成蜜色，早已经易容完成。他冷冷提醒珀金：“已经断气了就收手撤退，你想在这里留到卫兵包围？”
珀金满脸都是德尔瓜多的血，他暴虐地释放完一切，才怔怔意识到自己刚才杀死了第一个人——这是珀金后来在蚁穴最为得意的，第一个死在他手下的人，是鼎鼎大名的流沙国法师。而他杀死这个人没有用一句咒语，只需要把自己作为诱饵。
德尔瓜多的肉身死去了，灵魂迅速转移到他的爱宠身上，珀金即将翻出城墙时，一条簌簌响动的红色小蛇缠上他的脚腕，将毒牙狠狠刺进他的皮肤。
灰影发现时，珀金已经嘴唇发乌，倒回城堡内了。而另一头，巡夜的宫廷法师们也发现了房间内的血案，寝宫传来报信的声音，一盏盏烛火被陆续点亮。
德尔瓜多附身在红毒蛇上，对珀金彻骨的恨意使它不断收紧，死死缠在珀金的脚腕上。灰影当机立断就要砍断珀金的脚，但他马上注意到珀金脸上显现出灰色的血管，毒素已经蔓延了。
蛇首落地。
灰影抱着珀金，这是他头一次以保护的姿态抱住这个孩子，马匹在夜色中疾驰，怀里身体冷却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珀金先是浑身发冷发抖，乌黑的嘴唇喃喃低语着冷，不可自抑地抽搐着。然后他的脸渐渐恢复血色，嘴唇也红润起来——持续片刻，体温不断升高，脸像烫熟的虾子一样红，这时候，珀金就开始呕出一些食物和胆汁。
马匹在神秘的香料街停下，既是在流沙国这种地方，香料街的作用便不可能只是贩卖香料，很多流沙国专供的材料都有入药的功效，有些对付蛇毒有奇效。
彼时已是深夜，所有帐篷都是漆黑寂静的，唯有少数的几个，在帘前挂了幽微的灯烛，能保持在风中长盛不灭，这便是一些独特的讯号了。
灰影用罩袍遮掩住自己和珀金，一路弯弯绕绕，走进一座紫金相间的帐篷。账内雾气缭绕，连脚下是什么情况都看不清，灰影吐槽过不止一次，但这回怀里人命关天，他还是希望有一线生机能拉回自己的小“助手”。
雾气的尽头，坐着一个深紫色的罩袍遮住曼妙身躯的女人，她坐在短桌前，面前摆了一个牌阵，一一翻开，翻到最后一张时，珀金被丢在桌子上，打乱了原本的排序。
女人一句话也不问，伸出白皙的大手，翻开珀金的眼皮，看到里面发木的瞳孔，再捏了捏被毒液撑肿的手臂，肚腩，肉全软了——抬起毒素积攒最为严重的小腿，毒液侵入血管，使其颜色不断变深，一条条突起，可怖极了。
“没救了。”女人作势要把珀金从自己的牌桌上推下去，没想到灰影破天荒开口：“别放屁了，这世上没有你治不了的蛇毒。”
女人的流沙口音极重，她不太欢迎这对不速之客，肢体语言便不断挥赶对方：“太晚了，这孩子已经下地狱去了！”
当。
灰影将两锭沉甸甸的黄金放在桌子上，女人的眼睛立刻亮了亮，上扬的嘴角差点压不住。
果然，贪财的流沙人。
灰影强压下烦躁的心情，他故作可怜，软声请求道：“我相信地狱的恶魔见了你也会放行的。”
女人闻言很是被奉承到，当然这份回旋的心情还是要归功于沉甸甸的金子，她半撒娇半嗔怒地抱怨道：“你总是给我找麻烦。”
烫红的小刀割开小腿皮肤的瞬间，黑色的血便淌了一桌子，嘀嗒嘀嗒顺着滑落地面。女人翻出乱七八糟的草药，紫的绿的黄的，通通捣在一起，涂满全身，将珀金像木乃伊一样裹起来，只留了伤口和呼吸的空间。
神奇的事情就发生在这里，不消片刻，伤口竟然开始冒烟，流出的也不是血液而是黑水。
“木乃伊”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女人得意地拍拍手道：“不枉我下了那么多猛料。”
灰影蹙眉，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你确定他没事了…？”
“木乃伊”抖动的越来越厉害，简直到了要自己翻下桌子的程度，女人倒是不满在乎，摆摆手：“你等着瞧就好了。”
“喝！！！”珀金诈尸般猛地坐起来，那些个紧绷在他身上的布条也随之散开，他大口大口喘气，整个人因为失血过多，呈现出病态的苍白。
他喘着粗气，一看见灰影就说：“我刚才看见好多鬼。”
因为太过虚弱，一路上仍然只能由灰影把珀金背回去，彼时天将要亮，流沙国的卫兵已经开始倾巢而出，地毯式搜索红发的男孩，于是临行前灰影还借了药泥把珀金的头发颜色盖住。
虽然任务完成了，但实在是闹得有点难看，这几年他们俩是别想迈进流沙国了。
两人就这样再次阴差阳错的装成父子，行走在漫天黄沙中。珀金只觉得两只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但腿上的剧痛和毒素麻痹后的神经一直折磨着他，让他无法入睡。
灰影也许是没想到他第一次自己执行任务就能做得那么好，一路上都是温声细语，甚至有些怜爱的：“很疼？”
珀金点点头：“我看见德尔瓜多了，还有周围都是没有皮肤的鬼，他们说要把我撕成碎片。”
灰影嗤笑出声：“你现在不还是在人间吗？让他们在地狱里慢慢等着吧。”
珀金又问：“你拿到他的头了吗？我们要用头换赏金……”
如果换作往日，灰影大概会直接骂他是个蠢货或者往他脑袋上来一下子，但今天他倒是十足耐心地解释道：“他被杀的消息今天早上就会传遍全国的，不需要头也能领到钱，别担心。”
灰影又补充道：“不过你那份赏金没了，流沙的赤脚大夫就是喜欢趁火打劫。”
珀金并没有奢求自己有多少赏金，他知道灰影肯定不会饿着自己的，所以他圈紧灰影的脖子，慢慢打起精神，给他讲自己惊险的奇遇，而聊到那个教会自己拥抱的男孩，珀金轻声问：“他会去天堂吗？”
灰影捕捉到这句话：“那是九神的事，和我们没关系，不要担心自己能力之外的事，珀金，我们都是凡人。”
珀金又说，那个男孩的妈妈弟妹还在等他寄钱回去呢。
灰影声音冷下来：“你连爹妈都没有，倒是同情起他来了？”
珀金仿佛被刺了一下，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说：“我有爸爸，你就是我的爸爸。”
灰影停下来，黑色的瞳仁认真地看着珀金：“你敢再叫我一次爸爸，我就杀了你。”
珀金立刻把脸转了个方向，闷闷不乐起来。
又走了很长一段路。珀金被清晨的低温和不断扑进嘴里的黄沙折磨地苦不堪言，一直不舒服地扭来扭去，灰影还要背着他，想必比他更累，却没有把他直接扔在地上让他自己走路。
两人坐到接应的小船上时，才终于松了口气。来帮忙的也是蚁穴的杀手，有四个女人，她们共用一个名字：夜莺。
夜莺们穿着华丽精致的洋装，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撑把小洋伞，和粗犷的沙漠格格不入。这一次，她们的身份其实是雇主派来验收成果的。
珀金迷迷糊糊间看见了她们，其中一个金色卷发的给他披上毯子，笑吟吟道：“睡吧，勇敢的小杀手。”
那天之后，灰影亲自在蚁穴最好的武器铺打了一把新匕首还给珀金，并告诉他，那是他自己挣来的。不过有趣的是，许多年后，珀金仍然留着这把匕首，但和灰影，却早已经是反目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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