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战,灰影的名号在蚁穴彻底打响,他当时的身价迅速上升,被列为杀手榜第一,成为了让许多人眼红的存在。
按理说,这时候邀约应该纷沓而来,但事实是,的确有新的钻石委托出现——然而目标却是灰影自己。
他本该死守自己的委托机密,但谁能想到他酒品低劣,一喝醉就满嘴跑火车,某次醉倒温柔乡时,他不小心说漏了嘴,透露了些许细节,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信息。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大家都知道了,赏金榜上排行第一的那个人头,身边带着一个红发的小男孩。
这个范围一缩小就很明显了,灰影于是只能和珀金分开行动,但这个年纪的孩子远比他想象的要粘人。只要灰影不在,珀金就不吃不喝,坐在和灰影分手的地方原地苦等,等到二人再次碰头为止。
很快流沙王安插的眼线便锁定了目标,报告给自己的主人。
这次,灰影是碰上硬茬了,对面可不是什么小心眼的财主,而是被侵犯了尊严的一国之王。重臣在自己的地盘上被刺杀,无疑是种威胁,流沙王厚葬了德尔瓜多的同时,立刻派人在蚁穴下委托:凡是提供杀手人头者,赏黄金四箱,流沙国内的商铺和地堡若干……如此丰厚的报酬,自然能使挣扎在底层的杀手们趋之若鹜。
珀金对这一切是毫无认识的。他只晓得因为杀了德尔瓜多,他们得到了很多的钱,这些天里,他们坐豪华的马车,在富丽堂皇的餐厅里用餐,穿奇恩丝绸制作的柔软衣服,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必像以前那样,在屋顶上风吹日晒地啃干面包。
不过灰影自己倒是没有多高兴,他懊恼自己骄傲过了头,破坏了行规,现在招来一堆杀身之祸不说,说不定以后也接不到靠谱的委托了。
珀金那时还想,有了那么多钱,他们就可以好好过日子,这辈子都不用再帮别人杀人了。
后来长大了,珀金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可笑:杀人者恒被杀之,越有名的杀手,越不可能全身而退,干他们这行的,注定一辈子嗜血而生,活在恐惧中直到死亡。
那段时间,珀金身上的衣服就没有干干净净待过一天,他惹眼的红发还被灰影直接剃了个干净,变成一颗小光头——和灰影即使易容走在街巷,角落里也会突然杀出奇奇怪怪的人,和他们大打出手。
珀金正牵着灰影的衣角,想告诉他自己的头皮凉凉的很不习惯,下一秒,一颗浑黑的毒镖便直奔灰影面门而来,珀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灰影扑在身下,栽倒在地。接着他听见咻咻的风声,毒镖像雨点般噼里啪啦扎在小巷的砖墙上。
这种时候是最棘手的,因为根本不知道敌人身在何方。
这时灰影便会把珀金托起来:“到屋顶上去!”
珀金个子小,容易隐蔽,可以爬上屋顶占领视线,尽快找到敌人的位置。珀金神色慌乱了片刻,他这时候还是会感到害怕的,但更怕灰影觉得他没有用处,所以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爬上去。
夜风很急,伴随着疾风骤雨的杀意,更让人手脚发软。珀金的手掌攀着屋顶冰凉的瓦片,小心翼翼腾挪身体,朝靠近顶部的位置爬去。很快,他看见远处的屋顶上果然站着一个黑影,不,肯定不止一个……珀金尽力低调,他的金色眼睛在夜里像极了捕猎的猫,虽是乳臭未干的小猫,却已经显露出过人的胆识。
灰影踹开屋门,不顾被私闯民宅的居民发出的惨叫,径直冲上这家人的阁楼,还没走完台阶,惨叫声就更大了——追进来了。
灰影取下这家人放在墙上的弩箭,对着楼下不断射出,砰砰,两个黑影倒地。
他又重新跑下来,这家被吓尿裤子的人也不敢再撵他,抱作一团瑟瑟发抖。灰影看了他们一眼,尽管很不情愿,但这家人大多都是妇孺。
“我现在出去,他们还是会冲进来把你们都杀了。”
“你们家有后门吗?很好,都从后门出去,你们很害怕吧?大喊大叫,让那些人知道你们不是目标,然后别再回来了。”
他掏出一小锭金子,丢进这家人的母亲手里:“买你一把弩,女士。”
这家人虽逃跑了,但却太惊慌撞破了后门,现在两面通风,形式可谓是顾头不顾腚,瞬间逆转。灰影真是恨不得把他们抓回来全杀了。
屋顶传来一声惨叫,珀金被逮住了。
灰影慢慢抽出骨刃,听见头顶的瓦片被踩踏后发出的摩擦声,还有珀金那小子不断挣扎的喘气声。
“你想先出来还是先看这小子人头落地?”说话的是个男人。
有那么一刹那,灰影想过拔腿就跑,人还没有包围到后门,他大可以让这些人懊恼地在屁股后面穷追,追不到他以后再愤恨地杀了珀金。
但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他听见了珀金的抽泣。
这个孩子马上就要死了,他独自一人面对着一屋顶的杀手,肯定受了不少罪,却甚至没有开口求救一句。
平心而论,灰影对珀金绝对称不上好,但即便如此,这个孩子还是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他真的能跑吗?
灰影深吸一口气,灵魂又穿越回过去,狠狠揍了抱回珀金的自己两拳。径直从阁楼杀了上去。
珀金的记忆就戛然而止在从屋顶摔下去时,严格来说他不是摔下去的,抓着他脚踝的杀手被灰影砍掉了整个胳膊,而他也随着这条胳膊一起飞下了屋顶。
之后珀金摔得那叫一个眼冒金星,他在掉下去前还被杀手们胖揍了一顿,他们让珀金求灰影出来,但珀金坚决不肯,他们就掰开这个小孩的嘴,拔掉了他三颗牙。
等他稍微恢复一点意识时,感觉有人正在缝合他的头皮,嘴巴里塞着大块大块的棉花。
眼前不断冒着光圈,珀金隐隐约约听见灰影和大夫谈话的声音。
“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你现在的处境不该带着那么小的孩子。”
“你把他想的太娇贵了,这孩子和你见过的其他孩子不一样。”
脸上被没轻没重揉了三下,肯定是灰影:“你看,他现在已经要醒了。珀金?听得到我的声音吗,快点把眼睛睁开,别装了,蠢小子,你又不是什么宝贝,不过是摔了下头而已,快点起来。”
大夫叹了口气:“别在别人脑袋刚被砸开花的时候说这么残忍的话,灰影。看在九神的份上!”
灰影也收起了嬉笑的口气:“他出生起就在我身边了,不在我身边他还能去哪里?”
珀金听到这里,觉得十分安心,昏昏沉沉又睡过去了。他绝对不想离开灰影,也想象不到离开灰影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所以他没有听见大夫的话:“别再骗自己了,灰影,你知道他应该去哪里。修道院也好,送去随便哪个铁匠铺做学徒也罢,多的是地方能够收留他,趁他还可以回头,去哪里都行。除了待在你身边。”
“你把事情想的太严重了。”灰影态度强硬:“他现在还太弱了,受伤是很正常的事。”
“我相信他有潜力,灰影,但是他待在你身边根本活不到长大。你又不是不知道,流沙王已经开始全境通缉你,很快你连自身都难保。你需要尽快找到一个可靠的雇主给你提供庇护,没有人会愿意接受你的同时再接纳这个孩子。”
这次灰影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这对你和他都好。”
“从当初你带回这个孩子开始我就反对,杀手不应该有牵挂。”大夫冷冷道:“你照照镜子,看清楚自己究竟是谁。”
灰影摊开手掌,里面静静躺着珀金的三颗乳牙。又白又小,粘着黏连的血肉。他刚才从动手的刺客嘴里也掏出来了三颗牙,可是即使这样,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他当初把珀金托付给正经的人家,他如今就能正常的生活,掉了乳牙也会有母亲安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颠沛流离,杀人放火,随时随地都有丧命的风险。
他的麻烦短期内都不会结束,带着珀金于他自己而言也是个累赘。大夫说得对,分开对他们俩都有好处。
灰影站到窗口,传说把孩子的乳牙抛向天空,就能让他以后茁壮成长,健康平安。虽然不是自然掉落的,但灰影还是紧了紧这三颗牙,把它们全都抛到了天上。
他以前是绝不会干这种蠢事的,牙齿丢得再高也会落地,最后还不是被人碾在脚底踩来踩去。他只是觉得,那孩子已经很可怜了,如果九神真的存在,看在这三颗牙的份上,给予他多一份庇护吧。
珀金头上缝了十几针,喝了三个月的稀粥,才堪堪恢复了点以前的人样。他并没有被这次倒霉催的经历折腾得元气大伤,没出两日就下床走来走去,在大夫的小诊所里东摸西搞,天天挨骂。
灰影为了躲避风头,也暂时躲避在大夫的家中,他闲来无事,就格外认真地教授珀金格斗技巧,好让他以后再遇到敌人不会被揍那么惨。
珀金不晓得的是,这时候的灰影已经下定决心要抛弃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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